李世民那两道剑眉却又再轻轻蹙起,道:“陛下,我们还是不要坐龙舟去洛阳吧。一个月之内要把龙舟赶造起来,那是不可能的呀。”
“怎么不可能了?只要多派人手,日以继夜的赶工,怎么会造不起来?世民,你给我在那敕旨里写清楚了,如果一个月之内造不好,全部有关的督办官员一律免职……不,是一律斩首!看他们还敢不全力以赴的赶工?”
“这……陛下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不可能办成的事情,你就算是这样威胁着要砍了他们的头,也还是不可能的呀?”李世民的剑眉是越发的蹙得紧了。
“咳,世民你这傻孩子,你以为那些人真的没办法一个月之内把龙舟造好吗?——其实是五个月内啦,他们三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造的嘛。你放心好了,他们办得到的!但要是你不逼着他们,他们就会拖拖拉拉、不紧不慢的干,还搬出一大堆理由来推三阻四。做皇帝啊,就是别管下面的人说那么多辩解的话,只管扔下一个期限,他们要不就设法按期完成,要不就撤职或砍头!你给了他们这个压力,他们自然会绞尽脑汁想出各种你作梦都想不到的办法来,最终就把事情办成了。”
李世民仍是连连的摇头:“陛下还记得吗?前段时间不是才有谏官上疏弹劾督办龙舟的官员赶工太急,要那些造船的民夫整天整天地泡在水里劳作,以致于他们的腰部以下都生了蛆虫,因而了激起很大的民愤吗?那时已经是这样,现在还要更加赶快的话,岂不是民怨更盛?”
皇帝扬了扬他自己那两道长长的剑眉,不以为然的道:“那些谏官不上些劝谏的折子,岂不是让天下人都以为他们是白领了朝廷俸禄、白吃了皇粮么?更有些伪君子,故意有事没事都来挑我的刺,好向天下人夸耀他们这是什么犯颜直谏,以获取清正忠直的名声。我最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家伙——表面上是为了什么国家大义而来劝谏我这皇帝,实际上还不过就是沽名钓誉、居心不良?其实啊,情况哪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还不都是在夸大其辞?否则怎么能引起我这皇帝的注意,怎么能赢得天下人的尊崇?世民,你年纪还小,所以不懂这些谏官耍的花招,才会这样给他们唬住的。”
李世民听着,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起来,想:你这皇帝,那一头设立谏官这种专门负责规劝天子的职位,这一头却对他们没有半点的信任,一门心思认定了这些官员上疏劝谏只为沽名钓誉。那你要这谏官来干嘛?这岂不是才正正应了你所说的养着这些人只是让他们白领朝廷俸禄、白吃皇粮了吗?
他心里虽是这样想,到底还是不便公然说出口。但是杨广眼睛看到的,是他不但两道紧蹙的剑眉半点没舒展开来,甚至还噘起了嘴巴,显然根本没给自己说服。
皇帝却也懒得跟这个他心目中的“傻孩子”再多作争辩,摆摆手道:“好啦好啦,别再多费唇舌了。世民你快给我草拟那道命有司加快建造龙舟的敕旨。”
可是李世民却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只是低着头,既不动弹,也不吭声,隐隐然的摆出一副桀骜不驯之态。
杨广见状,不觉是轮到他的两道剑眉慢慢的蹙了起来,眉宇间一团乌云渐渐的聚拢,冷冷的道:“世民,你怎么了?”
“陛下!”李世民抬起头,一脸恳切之色,“我们这次去洛阳,还是别坐龙舟了,好吗?下一次……比如说明年,我们再去一趟洛阳过中秋,那时再坐龙舟,行吗?那些造船的民夫也真是太可怜了,不要再那样逼着他们日以继夜的泡在水里赶工,好吗?不要再那样害他们腰部以下都生出蛆虫来,行吗?如此惨酷地赶造起来的龙舟,我们又怎能安心地坐在里面而不觉得难受呢?求求你了,陛下!”
皇帝听他如此恳切相求,一颗心霎时便是一软,绷紧的脸皮也松了下来,换上一脸无奈之色,道:“世民,你真是个傻孩子!你怎么总是这样滥施同情的呢?以前是对那个你一点都不认识的小小宫娥也担心得要命,现在又来操心那些你连见都没见过他们一面的造船民夫。他们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我真闹不懂了,以前你不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吗?战场上血流成河、尸骨遍野的情景不会没见过吧?怎么现在听到个什么腰部以下生蛆虫那样的小事,就已经难受成这样子了?你这样心慈手软、滥施同情的傻孩子,怎么能打仗的呀?”
“陛下,这种事情怎么能跟打仗相提并论呢?战场之上想打败敌人自然难免要有所牺牲。但这龙舟只要慢一点建造,那些民夫就不用那么苦。我们为什么非要赶在一个月后坐着龙舟去洛阳过今年的中秋不可呢?如此不必要地耗损民力,有什么意义吗?那样做除了激起天下百姓对我们的怨恨憎恶之外,又能得到什么?”
李世民一口气地说到此处,才深深地呼吸换气:“陛下,那些民夫是跟我这一个人没半点关系,我替他们难受是滥施同情,但陛下你是不同的呀。他们是你的百姓,他们是你的子民,跟你有很大关系的呀。我同情他们,是在替你同情他们啊。说得更远一些,我还希望陛下能是尧舜禹汤那样的贤君圣皇,以天下人的民心为己心,以天下人的痛苦为己痛;而不是做夏桀商纣那样的昏暴之主,千夫所指,祸国殃民,遗臭史书,被后人唾骂千古……”
“够了!你给我闭嘴!”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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