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点点头,把烟收回去了,“你叫道林,是法国人?”
“是的。”
“我是意大利人,西西里,那不勒斯。”
“我去过那不勒斯,那是个好地方,不过运气不好,正好撞上了地震,可吓到我了。”
对方弯了弯嘴角,这人眼窝挺深,睫毛又长又浓密,望着别人的时候外深邃,感情浓厚,他的声音变得轻松了一些,“你可以叫我朱利安。”
“好的,你好,朱利安。”道林说着,又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匆忙说,“还有事要忙,我就先不和你说了。”
道林没想到这一待就是一个多月,他都被训练成熟练的医护员了,还帮忙写了许多信,比他之前嚷嚷着要写当作家那会儿写的还多,他爱说爱笑,时常陪在异乡养伤的法国士兵聊天,或教意大利士兵一些法语,教法国士兵一些意大利语,聊着聊着,没想到还有认识自己的。
“道林,你叫道林啊,我听说过巴黎有个英国商人,也叫道林,他资助了一家歌剧院,不过我没什么钱去看表演,还听说他办了免费教授工人技术的学校,妇女也可以去学习,我有位阿姨就在那学习,还在他的工厂找到了工作。”
道林耸肩说,“如果我没弄错的话,那说的大概就是我。”
“居然就是你吗?!真的吗?是你爸爸还是叔叔吧?我一直认定那个道林是个大腹便便的贵族老爷呢,起码得有个三四十!”
道林摸摸自己的肚皮,这段日子运动充足,小肚子都没了,他笑了笑,毫不谦虚的调侃说:“怎么了?我长得好看又心地善良难道有错吗?”
大家哄然大笑起来,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了许多。谁能想到一个贵族少爷居然会跑来这样的地方,并不高高在上,像个普通的医护兵一样照顾士兵呢,既不宣扬自己的身份,也不掩藏,大大方方,不卑不亢。
道林认识了不少医生、士兵朋友,甚至还和几位将军说过话,待到事情没那样忙了,在医院充当护士和翻译四十多天之后,道林收拾起行囊和埃里克一起回巴黎去了。
“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离开。你不是很喜欢那些新朋友吗?他们也舍不得你。”埃里克说。
“舍不得啊!”说完,道林又佯作可怜状,“但是,你看,我都累瘦了一圈了!”
“果然是圣·道林啊。”埃里克戏谑说。
道林翻个白眼,“我是觉得也不是一定需要我帮忙了。虽然在这里忙碌的很充实,可是真的太累了,果然圣人不是好做的。也不知道杜南先生怎么忙过来的。哎,还是陪孩子唱歌画画比较适合我。”
“以后还想来吗?”
“不不不。”道林立即拒绝,又纠结了一下,“我是有点被累怕了……但是……好吧……到时候再说把,真的真的太累了,我不想再帮这样的忙了,希望不会有下一次吧。”
就算可以做很多好事在通往圣人的道路上前进,他也不想再见到这些让人触目惊心的场面了,道林不是第一次见死人,可是并没有一下子见到那么多的死人,给他的冲击太大了,在这样巨大的悲剧之下,但凡是个人类,再铁石心肠的,也得生起物伤其类的怜悯心吧。
道林叹了口气,补充说:“我是说,希望不会再有战争了。”他也知道这只是个愿望。
回到巴黎,道林足足休息了三四天,天天睡饱到中午才起床,养回精神,清瘦下来的身体没有马上胖回去,但气色好了很多,脸颊上复又染上玫瑰色的红晕,可以精神抖擞地出门了。
芭蕾舞团的小女孩们见到他立即争前恐后地围上来问好,道林一一和她们打招呼。
克里斯汀紧张的手有点发抖,她没有凑上前,只在后面偷偷观察着勋爵,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勋爵先生身上没有佩戴任何圣器,而且她也从未听说过勋爵去教堂礼拜,倒是勋爵说过他不信教,所以才会被魔鬼缠上吗?
在勋爵离开的时日里,她已经去教堂询问过神父驱魔的方法,且用自己几乎所有的积蓄,换来可以驱魔的东西。
此时的情况倒有些被克里斯汀料中,道林正在身体里和魔鬼进行着日常的相互攻讦,就是没营养的催促道林快做抉择,然后道林拒绝不从,魔鬼也不是时刻都出现的,道林也不是完全不去教堂,只是他在教堂的时候,魔鬼是会避而不出的。
“你又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就做那么一丁点好事,顶个什么用,一直在做无用功。”这是魔鬼一贯的讥笑。
“至少我做了,多少也是做好事了,而且埃里克也做了好事,救了那样多人,我数过了,早超过他杀过的人了,必定能抵消他的罪孽。到时候他肯定不用下地狱了。”
“哈哈,你想的可真好,埃里克可没有真的付出善心,要不是你一直留在那不走,他是半眼都不会多看那些快死的人的,你想想,他有表现出一刻的怜悯吗?”
道林想了想,想到埃里克表情冷酷的,精准的钢铁器械似的下刀划开人体面不改色的模样,便也不敢确定地说埃里克怀抱善心了。可不管怎样,做了好事就是做了好事啊。
道林正郁闷的时候,身边忽的传来一个忐忑的童稚声音,“格雷先生,你一定累了,我为你倒了一杯水。”
道林低头,看到小克里斯汀,对她微笑了一下,接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