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是个粗暴的家伙。」

家具少又没生活实感的客厅，估计有将近二十张榻榻米大。现在照明室内的只有朦胧的地板灯，使得水嶋的脸也隐没在暗影中。

「跟我住的公寓真是完全不同呢。」泽村边说边啜饮冰凉的啤酒，因为喉咙很乾，不到片刻就把整罐一饮而尽。察觉到这点的水嶋，便将自己还没喝完的啤酒，也推到他这边来。

墙壁是柔和的砂色，地上则铺着深茶色的木头地板，窗框上挂的并非品味俗艳的蕾丝窗帘，而是有弹性的白布，正被晚风吹得从内侧大大膨胀起来。一旁则摆放着高大又绿意盎然的观叶植物盆景。

「那个盆景种的是什么?」

「……马拉巴栗。i

「哦、那是你在照顾的吗」

「如果是又怎样?」

水嶋始终针锋相对的不友善语气，让泽村睁大眼睛，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到底在气什么啊?」

「我才没——」

本来应该想说「没有」的水嶋，却只是在眉间皱起不能再深的纹路，但看到继续笑个不停的泽村，使得水嶋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有点动摇。」

「为什么?」

「因为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听不出水嶋是单纯被问到烦还是真心想开诚布公的语气，引起泽村的兴趣而转过头去。水嶋瘫靠在沙发上抱住一边膝盖的模样，虽然就一个比他年长的男人来说，是有些稚气的动作，不过倒是很适合内心纤细敏感的水嶋。

「我没想过会跟你变成这种关系。我一直认为这种事不可能发生。毕竟你不是gay……不过要说我完全没想像是骗人的……」

有点羞赧地喃喃低语的水嶋，忽然将视线投向他。这自然而然的动作，却让泽村不经意地露出狼狈的神情。

他的眼神，直直地望着自己。这双狭长的，让人视线无法移开的眼眸，其中隐藏着某种跟强悍完全相反的纯粹感情。

水嶋深深呼出一口气，将手覆盖在前额上，不疾不徐地一字一句继续说着。

「在店里时，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可是搭计程车回来的途中，我才意识到你是认真的。我是不说谎的，泽村，所以我得说，我其实一直很想跟你这么做。」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不知道。也许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开始了——不过我并不是特别拘泥于第一印象的人。事实上，或许我是在知道原来你在工作上如此干练后，才被你吸引的也说不定。」

虽然水嶋的声音听似平静，不过察觉到他稍微放松时语尾就会颤抖的泽村，只是用沉默来鼓励水嶋继续说下去。

「不过……这说不定也只是我的藉口吧。第一次跟你见面时，我还以为你工作能干的传言是骗

人的，我曾无意间听人说过你玩得很凶，而且看你外表一脸轻浮样，就完全认定你只是个笨蛋，

也才会想测试你的能力。我认为你的头脑八成也跟外表一样是个草包。」

「我在这方面违背了你的期望吗?」

「你还好意思这样说啊。」

水嶋有些自暴自弃地笑了一笑。梢微收起下巴。

「老实说，我还真的吓了一跳。就算是以强悍着称的宣传人员中，也很少有像你这么积极的人，就算有，大多也只是外强中干的家伙，可是，你却不把我施加的压力当成一回事，连续提出崭新的方案，让我真的很佩服你的好头脑——但是，任凭我怎么想，还是想不透自己为何会被你这种如此傲慢的男人给吸引……」

「你这话也太过分了吧!你只要坦白说是因为在我身上看到自己所没有的特质，才会喜欢上我的，不就好了吗?」

「我真是……败给你了。」

面对眼前这个勉强笑着吐露真实心声的男人，泽村要说内心被打动，却又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果然是那样吧你的态度怎么看都很不自然，连跟我眼神交会也觉得痛苦。

握在手中的铝罐，薄到一用力就凹陷下去，里面还剩半罐的啤酒发出激荡的声响。

在确实抓到水嶋迷恋自己的证据前都不能放心。如果对方说「开玩笑的」，他还想爽快地回答「这就是所谓的顺水推舟吧」。当然就算再怎么样，他心里也不会只当成是顺水推舟而已，不过如果是他表明的话情况又不一样了。

「……你应该很后悔吧。如果是这样，你不想当宣传也行，我会找个理由帮你跟大家说明的。

事情既然都已经这样了，我也不想再逃避了，明知道你觉得恶心还要一起工作，我也会很痛苦的。」

看到水嶋咬着指尖这么说，泽村摇了摇头。

这男人明明喜欢我，想跟我做，却还在逞强嘴硬。

泽村越是这么想，就越想将包覆在水嶋外面的硬壳给一层层剥去，里面应该还隐蔽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表情吧，那些他全部都想看。

「我并不讨厌你啊。」

亏他还特别用这种令人期待的语气，但水嶋听了，也只是低头回了一句「别说这种让人一眼就看穿的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