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约两个小时,都要在火葬场的休息室度过。
想到眼下外公正在焚烧,心里就有种奇妙的感觉。自己总有一天也会死去,也会像这样被烧掉。之后家属还要拾骨,所以不能烧得太过头吧。现在火候也是由计算机掌控了吧。——鱼住不停琢磨着这些事。
过了一会儿,外婆也恢复了平静。
“真澄啊,真是对不起。”
用手帕捂住眼睛,外婆露出苦笑。很快,外婆就在亲戚们的围绕下聊起了过去。不知是谁很怀念地说“我经常和那个臭脾气老头吵架呢”,大家都笑出了声。
已经没事了吧。鱼住独自走出了休息室。
刚一跨出冷气大开的建筑物,夏日的沉闷空气立刻席卷而来。天边已经开始泛红,气温却仍然很高。更难受的是那股湿气。每次从美国回到日本,都会觉得这真是个潮湿的国家。
建筑物正面有一小片庭院似的地方,鱼住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头顶上是蝉声的大合唱,吵得让人忍不住想,外公恐怕没法睡个安稳觉。
说起火葬场总会想起巨大的烟囱,但是鱼住没有看到。也许是顾及住在附近的居民,刻意建成了隐蔽的样子。无论如何,人总是厌恶死亡。这似乎理所当然,但又不可思议。生与死明明不可分割,不可能单独存在。:
人会出生,生活,死亡,被火化。
国家与宗教习惯不同,也有不火化的情况。土葬、风葬、天葬。关于天葬,曾在某本藏传佛教的书里读到过,是让遗体为鸟类所啄食,使魂魄和鸟一同升天。那似乎很浪漫,但想象一下,现场的景象大概很惨烈吧。
在攻读免疫学之前,鱼住的专业方向是细菌学,所以很清楚细菌是如何分解有机物的。土葬时,遗体在地下腐败分解,真正地尘归尘土归土。
如果要选的话,哪种比较好呢。
自己死的时候,想要怎么下葬呢……但是在日本,很多地方会自动采用火葬吧。既要考虑卫生方面的问题,也和土地面积有关吧。要是挖土时一不小心碰到早先埋葬在那里的人就糟糕了。
鱼住用纯白的手帕擦拭额头的汗水。
丧服外套已经脱掉了,可还是很热。长袖衬衫贴在皮肤上。
随便吧。
最终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火葬也好,土葬也好,哪怕让鸟带走也好,这个问题并不纠结。只是,当自己死去的时候,要是有人为自己而难过就好了,哪怕只有一个人。虽然很希望他会难过,但不可以难过太久。哭一小会儿,大概消沉一天左右,第二天起继续过着普通的日子就够了。要是能非常非常偶然地回想起自己,那就更好了。
希望他会想起一个名叫鱼住真澄的人曾经活过。
曾在这世上存在过,会吃会喝会说话,会窝在研究室里……也谈过恋爱。
“好热。
擦擦流进脖子里的汗,鱼住抬起头。
突然看到了正走过来的男人。他已经脱掉西装外套,一边走一边熟练地换着领带。认出他是谁,鱼住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鱼住,大步走了过来。
“抱歉。”
非常简短的道歉。
鱼住杵在原地,注视着对方的脸。因为出汗,眼镜一点点地往下滑。) 7 d/ ik6 m
“有个会议实在走不开。
“……嗯。”
“我去了葬礼那边,说是已经到这里来了。”
“嗯。
“你看到外公的脸了吧?”
“嗯。正在火化。
“我知道啊,笨蛋。”一如既往的语气。久留米没有变。虽然这两年没怎么见过面,但他几乎完全没变。他应该和鱼住一样已经三十一岁了,但却看不出变老。发型也是老样子。还是鱼住熟悉的那个久留米。
“鱼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