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心底深处的某个角落里,他似乎更害怕继续留在江南——这个令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眼前似乎仍然能看见那挺拔如竹的白色身影,然而却有殷红的血迹正在渲染开来。
“风波变……”
那个人轻如耳语的声音始终萦绕在聂波的耳边,让他恨不得能割去双耳,免得再听见那让自己格外烦躁的话语声。
为什么?吴风怎会知道这一招的名称?
聂波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那至今都没有能够查明的身世,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涌上了心头,但他很快就拼命摇头,试图将之甩出自己的脑海。
不,绝对不可能!
虽然他的确是被聂家的人从中原带回大理,但当初发现他的地方是在兰州城外的落鹰山下。
兰州离姑苏最少也有千里之遥,当时年仅十来岁的自己,怎么也不可能独自一人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所以,就算他有家人,也应该是在兰州城附近,绝对不会是身在姑苏的吴氏传人!
这样不停地在心中安慰着自己,聂波的惊惧之情总算稍微减少了几分,但心底却仍然残留着隐隐的恐惧,令得他一秒钟也不敢多呆,立即匆匆地赶回大理。
他本以为自己会受到聂家长老的责罚,因为他并没有自始至终地完成对方交付给自己的任务,甚至在仓皇中连长老交代自己暗中照看的聂青也没有再理会,就自己一个人返回聂家。
带着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聂波向长老汇报了自己此行的所见所闻。
虽然知道聂青并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她那如昙花一现的隐秘恋情,但聂波却也不敢对长老有丝毫的隐瞒。
“青儿竟然偷偷拿走了家传的宝剑,想要送给聂氏的仇人?”
长老的声音里无悲无喜,但还是让聂波感觉到了些许恼怒之意。
他情不自禁地替聂青开脱:“她毕竟还年轻,多半是受到了对方的欺骗,请长老切勿怪罪。”
帘幔后的人沉吟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又是云淡风轻:“你说的对,青儿还很年轻,以后我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教导她。”
聂波的心不禁微微一沉,听长老这么说,看来聂氏的下一任家主兼长老,多半就会是聂青了,毕竟她比同龄的聂家嫡系子弟都要优秀得多。
他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事实上,经过这次的江南之行以后,他觉得自己多半已经永远失去了影响聂青今后人。
长老的声音却又再次响起,带着些嘉奖的意味:“聂波,你这次做的很好。能够顺利杀死吴氏传人,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我会吩咐下去,以后你在聂家的一切需求,都将按照嫡系弟子最高一级的标准得到满足。”
若是在以前,听了这样的话以后,或许聂波还会感到有些惊喜。
毕竟这么多年来,虽然他的武功早已超越了聂家的其他人,但因为来路不明的身世,却始终都被视为一个外人,得不到重用,日常生活中所领到的各种物资也难以同嫡系子弟相提并论。
正因为这样,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聂青的其他追求者们都对他不屑一顾,认为他的身份根本就配不上聂青,直到在聂波的剑下吃了亏,这才不敢再来找他的麻烦。
但聂波自己的心里也十分清楚,就算自己能够用武力让所有人都闭嘴,但却始终都过不了聂氏家族的这一关。
聂青对于他来说,或许将永远是只能远远观望,却无法深受触及的一个美梦。
但有了长老今天所说的话,以后聂波在聂家就可以登堂入室,一跃而成为嫡系子弟中的佼佼者,从而更有资格站在聂青的身侧。
然而,就算他现在有了这样的资格又怎样?
因为在姑苏所发生的事情,恐怕聂青不仅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甚至回来以后,还有可能在一怒之下,要杀了他替吴风偿命。
想到这里,聂波的心里不禁又有了无限的酸楚。
却听长老在低垂至地面的帘幔后突然又幽幽地开口:“日后等青儿担负起聂氏的重任,你还要在她的身边辅助她,所以还要更加努力才行。今儿就到这里,你先下去休息吧。”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其中却隐含着重要的信息,更带着拉拢聂波的意思。
然而此时的聂波正是心乱如麻的时候,对此并没有在意,即便听出了对方的暗示,恐怕现在他也不会再觉得高兴。
浑浑噩噩地退了出来,直到了明媚的阳光之下,聂波才忽然间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然而没走几步,他忽又猛地停下了脚步,原来脸色苍白、神情恍惚的聂青,已经迎面走了过来。
她也看见了聂波,但却只神情漠然地瞧了他一眼,就再也不屑多给他一个眼神和表情,连脚步也没有丝毫的停滞,径直自他的身旁走了过去。
那如同看着陌生人一般的眼神,深深地伤透了聂波的心。
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但他心里明白,聂青一定已经知道了自己在流瀑峰飞雪岩上的所作所为。
聂波在原地怔忡了良久,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有些落寞地垂下了脑袋,脚步沉重地向前走去。
之后的几天,对于聂波来说,分外地难熬。
长老的命令已经颁布了下来,聂青毫无意外地成为聂氏的继承人,而聂波也以嫡系子弟中第一人的身份得到了承认。
一时间,身边的人纷纷前来贺喜。
然而聂波却始终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