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叫退了,三庆顿了下,重新端着八宝托盘,低眉顺眼侍立在了一旁。
嘤鸣此时有些彷徨了,照理说是太皇太后叫送的,皇帝就算不喜欢,总要略进一口领了太皇太后的情。结果他竟连瞧都没瞧一眼,反倒把视线定格在了她身上。
心里发虚,背上冒冷汗,嘤鸣怯怯地,把头低得更低了。天威难测,谁也不知道皇帝接下去有什么打算,连一块儿进来的小富都有点懵,迟疑地瞄了瞄三庆。
可怕的沉默,殿宇里只有更漏滴答的声响。嘤鸣听见心在腔子里用力地蹦跶,跳得那么快,几乎叫她续不上来气儿。最怕的就是这样,有话不说,钝刀割肉般的消磨。时候长了她就想,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吧,她好好的来送粥,不知道哪儿又触了逆鳞,寻了这位天下之主的晦气。
她轻启了启唇,试图打破这种宁静,可她又窝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了不得今儿一夜就交代在这里吧,她身后还有鄂奇里氏,皇帝总不好一气儿把她给杀了。皇帝有耐性,她凭什么没有呢,便踏踏实实在下首站着,洗干净脖子等着迎接他的雷霆震怒。
“齐嘤鸣。” 皇帝终于说话了,那声儿真凉,像拭过刀锋的雪。
嘤鸣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真奇怪,听见他出声儿,反倒让她镇定下来。她恭敬呵腰说是,“奴才听万岁爷示下。”
皇帝又沉默了下,淡声道:“朕问你,你当真得过喘症么?”
嘤鸣略怔了怔,没想到这件事又让皇帝惦记上了。八成是今天的羊肉烧麦下了他的脸,没让他一天一屉子恶心她的计谋得逞,所以他开始寻她的衅,下定决心把她的老底翻出来了。
逃避选秀那可是重罪,自己吃挂落儿还是其次,要紧一点,会连累阿玛,没准儿夺爵降级也未可知。嘤鸣心里七上八下,她不知道究竟应当怎么办才好。照理说她到了年纪没进宫,这事宫里心照不宣,没想到皇帝会拎出来,就为找她的不痛快。
没法子,既然问起了,逃也逃不掉。她跪下说是,“奴才得过,若非如此,早该进宫来伺候主子了。”
皇帝对她的死鸭子嘴硬嗤之以鼻,“既然得过,就该有瞧病的大夫。你说说,那个大夫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朕即刻命人把他传进宫,再替你诊治一回,谁让你今儿吃了羊肉,说不准又要发作。
嘤鸣斟酌了下道:“那大夫是游方的,京城待上一阵子,就往南方去了,五湖四海到处游历,从来没有个准地方。万岁爷这会儿叫我说出他的去向,奴才说不出来。”
结果这两句话彻底惹恼了皇帝,他砰地一拍御案,桌上文房蹦起来老高。这忽如其来的响动吓碎了众人的心肝,养心殿自内到外呼地跪倒了一片,个个扣着青砖簌簌发抖。
嘤鸣也慌神了,这程子皇帝专给她上眼药,但碍于大局尚且不会将她如何。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竟好像要拿这件事做筏子了。大约是有了新的对策,可以不必再忍耐这种非分的安排了吧!
她进来多久了?到今儿恰满四十日。光阴过起来真快,一眨眼就这么长时候了。如果皇帝寻了由头让她出宫……不知海家有没有说上新的人家……
唉,也是瞎想,她把前额抵在冰冷的地面上,这么紧张的气氛下,她竟还能腾出脑子来胡思乱想。
“万岁爷恕罪。”她喃喃说着,“奴才不知哪里冒犯了主子,还请主子息怒,千万别气坏了圣躬。”
可惜皇帝并不听她这些废话,他只是狠狠咬着牙,阴沉冷笑道:“你是因何入宫的,你应当知道。光在太皇太后跟前讨好,也保不住你的命。朕最恨你这样奸猾的人,多看你一眼,都叫朕心头火起。滚出去!”他说,“朕倒要看看你究竟会不会犯病。上外头顶砖,没有朕的令儿,一辈子不许起来!”
嘤鸣顿时惘惘的,脑子里也没多大想头,因为进宫到今儿,受到的礼遇颇多,这本就不合理。现在也好,皇帝发话惩治了,眼下是比较倒灶,但从长远来看似乎不算太坏,至少替她敛了光彩,不叫她那样扎人眼了。
她从容磕了个头,说:“奴才领旨,谢万岁爷。”然后站起来,却行往后退,退出了养心殿明间。
松格还在地上跪着,听见里头皇帝的怒斥,为主子急得眼泪长流。见主子从里头出来了,她慌忙站起来搀扶,嘴里嗫嚅着,含泪看着她。
嘤鸣倒没什么,她还有闲心四顾,“这里哪儿有砖啊?没砖我顶什么呢……”在墙根儿前等着,直到里头送出来一块砚台,然后毫不为难地搁在头顶上,挑个地方就跪下了。
松格在边上陪跪,吸溜着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