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较真,言语间便忘记了上下尊卑。沈夜听着觉察出了迹象,想起瞳这个尊卑不分的习惯也是从五十三年前开始的。
沈夜的心便忽是一柔,叹了口气。“总之不可再提他。”
“好。”瞳点头:“那方才初七为何会唤你主人?这称呼倒是极新鲜。”
“……”
沈夜脸黑了一黑,心知今日是不能轻易打发瞳了。
“当年初七失却记忆,仍事事爱追根究底,遇事便要想为什么。待本座发现他整夜想事而不歇息,便对他说,想不通的时候可来问本座。若是还想不通,还可本座当作他的主人。主人说的话,便
是天理;主人要做的事,便是正道的。他只须了解本座的想法,就不必为了不解之事而困惑。如此教了许多年,终是将他爱追根究底的毛病矫正了些许。”
“噢。”瞳应了一声。
沈夜如此教导初七,也难怪初七如影子一般黏在沈夜身边。他须得无时无刻地观察,才会知道沈夜对于各种事的反应,进而才可能推测出沈夜在想什么。
待细究“如此”、“许多年”的意味,瞳又是一阵惊奇。谢衣本性活泼好问,变成如今这模样,恐怕还发生过许多事,只是沈夜闭口未提。
沈夜先前口出残忍之言,所做的事却算不上极尽残忍。如今轻描淡写,那些一语带过的,才是沈夜不愿意正视的部分。
后来瞳仅仅只是设想,便能体会到那是何等扭曲的“教导”。但在初七失却记忆,身边又无旁的参照物的情况下,初七本人无法发现扭曲的根源所在。况且,在初七的事情上,沈夜做法纵然既矛
盾又扭曲,瞳却很清楚,那般种种到底是有迹可循。
反倒是在五十三年前,沈夜做过一桩事,瞳才觉得当真无法理解。
☆、五、师与徒 其之转(已修)
五十三年前的流月城发生过许多事,有些极尽痛苦,也有些极尽美好。于这个故事而言,它们都是故事的成因与背景。
1、
在烈山部人的传说中,世界初诞时并无四时之分。直至盘古陨落,众神诞生,世上的第一批“凡人”——即如烈山部族民这般力量不及神祇,却又拥有灵力的大巫们亦从盘古血肉中脱胎而出,便
有了伏羲将日月星辰运转的规律刻于白玉板上。
由此,太初历始诞,世间的季节鲜明起来。春夏秋冬,每一个季节都能见到花开。
但在五十三年前的流月城,烈山部人早已忘记四季的模样。城中只有冬季与夏季。夏季极短,四月到六月的阳光照射在身上,好歹有几丝暖意。六月之后则是冰雪封冻,至于秋、冬、春三个季节
,不过是酷寒、极寒与严寒的差别。
大约只有谢衣还相信春暖花开的记载。
因而在那一日,瞳与沈夜、华月一同步出神殿之际,看到谢衣依在石墙边,手里举着一段缀满粉色小花的小枝,言笑晏晏道:“离珠快来看,我做的桃花还成么?”
谢衣面前那身形高挑纤瘦的少女勉强笑了笑,眉目间染着一抹轻愁。
她接过花枝,轻轻抚着。“真漂亮……不过,谢前辈何必为我这无用之人多废心思?”
谢衣赶紧道,离珠怎会是无用之人。少女眼圈一红,轻声啜泣:“反正离珠就是没用,比试中做了垫底的,也不能进入神殿修习……”
谢衣很不擅长应对这等场面,手忙脚乱地看着离珠抹眼泪,半晌才想出一句,“哎,别哭了,不是做了桃花送给你么?”
离珠继续哭。“又不是真花……”
“先将就着。待你将来进了神殿,我们一起去将保存的古花种拿出来,再到我们能去下界的时候,就找个时日将花种种下去。春暖的季节,定然能看到桃花盛开、绯雨漫天的美景。”
“那同我落选有什么关系……”
离珠本是轻声嘟囔着,抬起泪眼去看谢衣,对上他赔笑的脸,忽是怔了片刻,随即脸蛋慢慢涨红。
那时谢衣已是生灭厅正主事,尽管心性仍活泼如少年,眉眼却早已长开。笑起来的时候,一双浓淡适宜的眉微微扬起,像是渲染得恰到好处的黑夜。
眉下明亮有神的眸子,自然就是点缀夜晚的星辰了。
谢衣容貌本就生得好,那一副眉眼又凭地为他添了几分和气可靠的气韵,用来哄姑娘开心是足够了。
因而,离珠忽是手足无措起来。
她将花枝往谢衣手中一塞。“谢前辈,我、我回去练习……待明年,我一定会进入神殿,做前辈最好的下属!”
而后离珠跑开了,不知怎地姿态看起来总有些扭捏。
华月早就在一旁看得偷笑不止,待离珠走了,上前两步,轻笑道:“阿谢对女孩子真好。”
“华、华月大人!还有师尊和瞳大人!你怎么在此处?刚才的话都听到了么?!”
“自是听得清楚。包括我堂堂流月城大祭司唯一的弟子居然想行那偷鸡摸狗之事。”沈夜取笑道。
数千年前,烈山部人入流月城之际携带了许多古花种,虽不是至关紧要之物,却仍然珍贵,被保存在神殿的一间宫室内。那时谢衣还没资格动用花种,要想拿出来,势必得用些手段。
谢衣只得赔笑。“师尊就别拿徒儿开心了。”然后将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那名叫离珠的姑娘自小想进神殿侍奉,却总在比试中落败。谢衣曾指点过她术法,这些日常年她在神殿前徘徊,便去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