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随意却说:“明月没你还就不亮了么。”
周公馆房间很多,周檀回来住了这些日子,屋子里该有的东西都很齐全。当天傍晚秦昭鸣和柳随意就没闲着,他们将可以看见的地方,周檀生活过的痕迹几乎全部抹去,连玄关处放着的鞋子都只留下自己和柳随意的。这栋公馆,要是有人突然闯入,只能看出是这两人住着的样子。
现在二楼不仅上不去,他们连声音都听不到。上面像是自成一圈磁场,把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周檀洗了个澡,发现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合上了,于是用剪刀将缝合用的线剪断,徒手抽了出来。似乎是疼的,但是他已经有点无法对这些疼痛做反应了。就像一把巨大的钝刀捅在背上,贯穿心肺,谁还会在乎细针扎在皮肉上呢?
他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洗澡,仿佛是不想用脏手碰李陵,又仿佛是不敢静下来。活下去变得每一秒都尤其艰难,思考的力量也失去了。
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究竟花了多少时间在热水里,周檀从浴室出来已经有些头晕,看看窗外也时至傍晚。
长长的深色隔热袋安静地放在床上,周檀慢慢将拉链拉下。
随着袋子敞开,无数朱红色纸鹤像是填充在礼物盒中的礼花那样涌了出来,散落在床单上和床下的地毯上,发出窸窣的声音。它们无穷无尽般不断地向外翻滚,最终连盛放遗体的袋子也开始慢慢崩散,尽数化为落椿一样红得灼目的纸鹤,推挤堆叠,又落下去归于寂静,直到铺满了床面和半个房间。
周檀小心地用手将纸鹤拨下去,李陵苍白的身体才从一片明艳的重彩之中露了出来。
“医院很冷吧?迟了这么多,才把你接回来。”周檀摸摸李陵的脸侧,低声道,“抱歉。”
李陵像很多时候一样,以沉默回答他。
“好吧,你对着我,总是没有什么要说的。”周檀俯身亲吻李陵早已没有温度的嘴唇,“你一直都有很多秘密。”
李陵同样有否认这件事。
是啊,秘密大概可以永远成为秘密了。
第89章 散席
李陵坐在周公馆一楼,对着巨大落地窗的米色沙发里。
沙发摆在灰蓝色的圆形地毯上。
对了,那天他们从漫天的烟花中晚归,带着一盒12种口味的蛋糕,就是在这块地毯上做爱,看见窗外朗朗夜色。
只不过现在,此周公馆非彼周公馆。
这里是被周檀“创造”在空庭之中的周公馆。周檀不在,那一屋子的李陵仍然楼上楼下行走,各干各的。
李陵他本人现在不过是其中一个。于是他就坐在沙发上,看默剧似地看着十几个自己来来回回,每一个脑袋后面都留条长过腰臀的发尾巴,缎带一样,走起来一晃一晃。
哈哈,真他妈娘。李陵笑两声,立刻就笑不出来。因为他一动,后脑就疼得厉害,那疼可真是疼,撕心裂肺,像碎了一样。
其实不是“像”。
李陵也说不好为什么到了这里来,自己挨的那一下,断无活路。
他思前想后,想起上次在这里见到的那些人,和周檀讨论的事,知道这个地方是个依靠思维并行运算模拟出来的云端数据库,自己先前也曾因为某种原因进入过这里。
只是他现在脑袋里疼得厉害,乱七八糟,陌生熟悉的画面和声音交织穿插,几乎不能连贯。大概大脑被破坏得太彻底了吧。
他作为一个没有真实ròu_tǐ在支撑的残余,应该会慢慢成为一堆无序的数据,最终失去意识与形态,直至完全的null。
在那之前,希望可以再见见你周檀。
李陵正想着,门就被人咔地开了又关上,接着是反锁的声音。
然后,是周檀一手撩开那片细竹篾小卷帘,从玄关进来了厅里十几个李陵之间扫了一圈,直直向着李陵本人走过来了。
李陵屈着膝盖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周檀,道:“我还没吭声呢,你厉害。”
周檀俯下身,一把抱住李陵。
李陵被周檀一动,被车撞碎的头和折了不知道几截的脊椎都天崩地裂地疼了起来,他在周檀勒得死紧的手臂里叫唤:“周檀……好痛,放开我……”
周檀难得地一声不吭,捏着李陵的下巴摆正他的脸,盯着看了两秒,就狠狠吻了上去。李陵的温度像是活生生的一样,刺激得周檀越发像溺水的人寻到了可以呼吸的一刻,近乎粗暴地在李陵口中肆虐。
李陵顺从地任周檀攫取。
他死去了,已经不再需要呼吸,反而没有了窒息的反应。
周檀的力道慢慢将李陵压倒在沙发上,屋中穿梭行走的李陵一个一个不知所踪,最后只剩他们二人。
李陵感到周檀的一只手顺着自己小腹摸上胸口的时候,有人在附近发出一声“啧”。
周檀才终于像是被惊醒,和李陵一齐扭头看过去。
尹令仪蹲在面向空庭的那个窗台上,衣服还是穿得像个古董,浅灰色的头发也没梳理过,沾着两片灌木叶子,大概是就着下面的树篱攀爬上来的。
“我说你……”尹令仪嫌弃地看着周檀,“段雪松和赵榛在西面的花园尝试同步,刚刚有点新进展,突然说感觉到你登陆,情绪还特别激动;然后花园里红纸鹤掉了一地。”
周檀:“……”
尹令仪口气里难得地有了些情绪,听起来很不满:“现在那两个人都被你影响,话没商量两句就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