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是该爱鱼的,哪怕这鱼没有全熟。
然而玉狸奴简直连看都懒得看,只在白少央的膝盖上瘫成了一坨球。
这哪里是猫中杨玉环,分明是猫中的安禄山。
白少央无奈地把鱼肉放回了盘子里,然后往窗外一瞥。
他们现在坐在窗边的位置,随意一看就能把这陈州的景色尽收眼底,可谓是独占风光。
街上人流不息,大家若一同举袖,便如一片浮云飘过长街,若是聚在某处,便似风中静立的群木。那人头在人海里攥动纷涌着,仿佛银河边上的一颗颗星子,这星星是数不尽的,人仿佛也是看不完的。
可白少央这么随意一看,就看到了某人。
准确的说,不是某个人,而是某把伞。
一把大太阳下的黑伞。
这把黑伞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可以让见到它的人都纷纷后退,无形中让出一条过路的通道来,让伞下之人得以顺利通过。
黑伞就这么穿过了人群,仿佛人海中飘过的一叶扁舟。
白少央仔细看去,却始终看不清握伞之人的相貌,只知他走路极轻,呼吸也极为不易察觉,好似阳世中行走的一缕幽魂。
白少央的反应似乎引起了陆羡之的注意,惹得他也挤到窗边看。
可他这么一看,却什么都没发现。
陆羡之忍不住道:“小白你在看些什么?”
白少央道:“我在看一把伞。”
陆羡之道:“那现在这把伞呢?”
白少央笑道:“在你的脚下。”
就在陆羡之过来看伞的那一瞬,黑伞已闪入了五香楼的大门,如今伞主人应该已经在楼下了。
果不其然,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那把黑伞已经上了二楼。
握伞的主人是个年轻的公子,身后还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
他身上是一袭素白长衫,袖角绣了松竹的暗纹,肩上披着的墨狐狐裘,那毛色在光下水滑通透,一看便知不为凡品。
这人的腰上还系了一条单扣的镂空白玉蹀躞带,带上雕的是月影玉兰纹,玉扣呈貔貅瑞兽形,通体看来玉质白润,浅雕轻刻之中走起云龙之势,该是名家雕琢、宫中御赐。
然而再富贵的打扮,也掩饰不了他身上的病气。
他眼窝深陷、两颊消瘦,面色四分苍青三分惨白,额上还暗含一缕黑气,显是命不久矣,病入膏肓之像。
白少央看着这人,却觉得有些可惜。
他能看出对方的五官底子不错,即便是瘦成这样,仍能看出几分清隽神采来。
若他并无顽疾缠身,只怕也是个fēng_liú富贵的子弟,该如陆羡之这样整日无忧无虑。
白少央这番正想着,那番就有个小二过来通传道:“白少侠,天字号厢房的人请您过去一趟。”
白少央诧异道:“请我?”
他记得刚刚那位黑伞的主人走进去的便是天字号厢房,怎么这人平白无故地却要请他?
陆羡之笑道:“那他有没有请我和小郭?”
小二摇了摇头,陆羡之却不显失望,反而兴奋地对着白少央道:“他一见面就要请你去,莫不是仰慕你的威名,想结交个朋友?”
瞧他那副样子,仿佛白少央交上个新朋友,就是他自己交了个新朋友没什么区别。
白少央笑道:“如果真是结交朋友就好了。”
他先是拍了拍陆羡之的肩,然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郭暖律,发现后者对着他点了点头,似乎在无声地许下什么承诺似的。
可白少央只有得到了这一份无声的承诺,才能放心地撇下陆羡之,会会那大太阳底下撑黑伞的病鬼公子。
等他入了厢房之后,方才闻到一抹异香。
这香味却并非香炉所熏,亦非花木之香,而是一盏茶香。
桌上有两杯茶,一杯在那病鬼公子身前,另外一杯却对着白少央。
白少央欣然一坐,未发一言,只取了茶盏轻轻一酌,一口温茶入口,他方才疑惑道:“这是九和山藤茶?”
病鬼公子微微一笑道:“白公子好眼力。”
九和山藤茶,生于襄州九和山一带,茶叶均生异香,传有长寿去病之效。因产量极少而经常供不应求,襄州的无良商贩就曾用普通白茶冒充过藤茶,外行人看了也分不出真伪,需得内行人闻过品过才行。所以如今市面上常说“千金难得一两真藤”,说是便是这九和山藤茶,虽说是有些夸大其词,但其受捧之热可见一斑。
白少央只笑道:“看来我今天的运气不错,沾了公子的光喝了一杯藤茶。”
病鬼公子却道:“你说喝上这茶是沾了我的光,可我来这五香楼却是为了沾一沾白公子的光。”
白少央了然一笑道:“公子来这五香楼找我,莫不是有事相托?”
病鬼公子道:“若无事相托,岂敢叨扰白公子?”
白少央却道:“瞧公子的打扮,只怕能帮公子忙的人为数不少,我在里面应该都排不上号。”
病鬼公子唇角微扬道:“在下身无所长,不过一手臭钱。可钱能请到的又算是哪门子的高人?”
白少央不禁莞尔一笑道:“这话说得倒是对极了。”
想到就在隔壁晃荡的陆羡之,他又对着眼前的病鬼公子道:“只是不知公子该如何称呼?”
病鬼公子轻叹道:“在下何鸣风,无可奈何的何,鸟鸣的鸣,乘风的风。”
白少央诧异道:“你就是‘病中鸣弦’何鸣风?”
何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