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间暧昧横生,彼此心知肚明,就是不曾捅破那层窗户纸。难得又到了周末,沈世均计划了很久,决定在今天和顾曼桢表明心迹。
偏生上午接到电话,方一鹏从南京过来了,请他出来吃饭。
方一鹏是沈世均大嫂的弟弟,两家姻亲,也是很熟悉,只是近年大了,聚不到一处,见得少。对方都打电话来了,又是难的来一次上海,沈世均不得不招待,只能暂时推掉约曼桢出来的打算。
两人在馆子里见了面,席间方一鹏突然说起一事:“家里有意给我和翠芝做媒呢。”
沈世均吃惊,去年十月回去南京,那些人还想将他和石翠芝凑做一对呢。石家方家甚至沈家都是一样,给儿女相看亲事都讲究门当户对,选择的范围自然就窄,同辈儿的年轻人也就那么些,所以方一鹏与石翠芝未必不好。
世均自然要说恭喜,又想到自己和曼桢,更加急切的想要去探明彼此心意。
送走了一鹏,世均回到许家,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世均,这是约会去呀?”许叔惠见他收拾的齐整,神色也不同以往,顺口就开了玩笑。
世均只是笑笑,他和曼桢的事倒不算什么秘密,叔惠又是他好友,按理不该瞒着,但一来两人还没摊开,二来叔惠有时说话不讲究,他也不想听叔惠又猜测一堆有的没的。
临出门,世均说道:“一鹏到上海来了,又说他和石翠芝可能要结婚。”
他们这些家庭的子女都是如此,先是长辈介绍着相亲,只要对眼,差不多就订婚,一旦订婚,等于就是敲定了结婚,等闲都不会变化。
叔惠一愣:“哦……这是喜事啊,代我说句恭喜。”
出了门的世均不知道,许叔惠得了这消息一直发闷,没精打采的躺在床上。许母见他不似以往周末朝外跑,还当他不舒服,说话对方也爱理不理,许母怕他是受了凉气,就让他倒杯酒喝了暖暖再睡。结果倒好,等许母过来再来,许叔惠已是满身酒气,将把家里泡的那瓶子药酒喝光了。
这时的世均与曼桢刚从弄堂出来,沿着街边漫无目的的走。
“你先前说要找事做,找到了?方不方便?”
自去年两人意外相遇,时常便寻着机会见面,曼桢将家中情形都告诉了沈世均,包括姐姐曼璐的事。曼桢倒不是图别的,之前顾珍珍的言语举动使人误会颇深,曼桢以往哪怕闭口不言,也不愿拿话欺骗别人。后来交往渐深,世均对曼桢了解更多,知道她温柔坚强,善良热忱,是个顶好的女孩子!顾家那样的境况,自然负担颇重,以往都是靠长姐曼璐养家,如今长姐出嫁,自然是已经工作的曼桢接过担子。曼桢也毫无怨言,动力十足,不怕吃苦,下班之后还要找事做,且是晚饭前一个,晚饭后一个,还乐在其中。
世均之所以这般问,是因曼桢现今并不住在家里。
曼桢笑道:“找到了,是我们办公室的一个同事,他姐姐家的小孩要请家教,而且他们家离厂子很近,很方便的。”
“会不会太累了?”世均到底是心疼她。
“不会。”曼桢摇头。
世均站定,看着她说道:“曼桢,我有话和你说。”
曼桢侧头看他一眼,脸上微红,又别开眼:“你说。”
“曼桢,认识你,我很高兴,我一直有很多话想和你说。”沈世均很紧张,一双眼睛直直望着曼桢,观察她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曼桢噗哧一笑,面上红晕又起。
世均心下一松,只觉得她那笑是那样的光耀夺目,将他数日来的徘徊阴霾尽数驱散,心也彻底落定。他抓起曼桢的手问道:“冷不冷?去咖啡馆坐会儿吧?”
“在外走走就好,我不冷。”曼桢没挣开他的手,而是反握了回去。
世均心里激动欣喜,嘴上就越发显得笨拙,不禁自嘲道:“有时候我真羡慕叔惠,如果我像他那么会说就好了。”
曼桢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沈世均很好,总是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像许叔惠,有时嘴里说出的话使人想恨他。沈世均是个本分老实人,这与他的出身有些不符,但却真真切切就是这样的人。
世均又说起一件趣事:“那次你去叔惠家,他妈妈误会了,以为你是叔惠女朋友,还和许叔叔说我把叔惠女朋友抢走了。这话我是意外听见的,觉得挺可笑。我总觉得恋爱是很自然的事,怎么动不动就像要打仗似的,什么抢不抢。我想叔惠是不会跟我抢的。”
曼桢说:“我知道,你也不会跟叔惠抢,是不是?”
世均顿了顿,说道:“我想有些女人喜欢别人为他们争得头破血流,你和她们不一样的。”
曼桢笑着说:“这也不是打不打架的事。幸而叔惠不喜欢我,不然你一声不响走的远远的,我永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世均一时无言以对。
此刻两个人只是闲话说到这里,却哪里知道原本他们的命运正如今天所说的话,世均因一份疑心怀疑了曼桢的感情,在找寻无果之下,转头就与别人结了婚。当曼桢逃出来,几经破折去寻他,一切都已太迟了。沈世均是个好人,也是个忠贞的男人,但他又过于软弱,屈服于家庭,屈服于命运,如果他能再多坚持一下,两人的命运都将翻转。在对待感情上,沈世均是不如曼桢的,曼桢的执着远胜于世均。
一月后,祝公馆发生了一件大事。
阿宝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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