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自己都有些见怪不怪。而突然之间收到一封自检信,这种古老得快要消失的东西,在彼时带给他一种很奇妙的回忆感。
他发现自己对姜笑川有一种很奇怪的好感,姜笑川明明这么年轻,可是写字的时候那种点化顿笔的节点却跟久经官场的人差不多,而字里行间却带着一种认真得让人不得不会心微笑的气息。
成州市副市长,姜笑川,决意以这一封自检信为开始,洗白自己。
连城对姜笑川问道:“薛延完全可信吗?”
可信吗?薛延这个人……当然是完全可信的……
姜笑川唇边挂上一丝苦意,用一种很古怪的语气对连城说:“连副处,你信不信,如果我不交这封自检信,以后很可能面临薛延的检控——这个人,怎么说呢,一腔热血,我是很佩服他的。”
那边连城竟然也轻笑了一声,提醒道:“姜市长,他现在只是市委纪委的一个小公务员,你可是副市长,他检举你,恐怕还有些难度。”
“这世界上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姜笑川看着外面略带着微冷的蓝色的路灯,还有路灯下的红色的标语,悄悄地拉上了窗帘,坐到自己的书桌前,按开了台灯。“不能够小看现在看到的每一个人,因为我没有读心术,不能知道每个人的想法。”
姜笑川说完,就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如果你告诉上辈子的姜笑川,他会被市纪委一个小小的纪检工作者扳倒,他会轻笑一声直接走过你的身边,可是如果你现在告诉他这句话,他只会对你微笑一下,然后说:“你说得很对。”
可是他没办法对连城解释更多,难道让他告诉连城,说自己其实是重生回来的,他上辈子之所以会落马,起先就是薛延吗?有时候仇恨的力量也是很可怕的。
只是姜笑川没有想到连城会反驳他:“不,姜市长,你错了。”
连城这样能够在中纪委都混得风生水起的人竟然说出了这么直白的一句话,让姜笑川有些发愣。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上面的的确确是连城的联系方式——他不用打密线电话过来,因为就算有监听,连城这种级别的人物的保密等级也是绝对很高的。
说出刚刚那句话的人真的是连城。
他听到听筒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接上:“鸡蛋里没有骨头,别人怎么挑也是挑不出来的。”
如果姜笑川本身是真正干干净净的,再怎么也不怕被人抹黑。
姜笑川的忽然觉得自己只能沉默以对。
这么辛辣的连城,是他之前没有遇到过的。原来当时在监狱里跟他温颜谈笑的人也能够这样对他说话。可是他无力反驳,事情的的确确就是这样。
如果姜笑川自己没有问题,薛延再怎么查他也不会查出什么问题。
姜笑川忽然之间仰坐着,看着天花板。
台灯的光从他那温和的下颌的轮廓线打过去,阴影却隐藏起他所有的表情,露出了他的喉结和脖颈。头发垂下来,短短浅浅地,像是没有羁绊。
他笑了一声,然后拖缓了自己的声音,慢慢道:“你说得很对,相信连副处看了自检信之后,对我这个人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我的的确确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所以我羡慕能够心无愧疚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的连副处。”
姜笑川的坦白显然让连城有些震惊,他面前的桌上就摊着那字迹清秀的一纸自检信,忽然觉得很是复杂。隐约开始好奇,姜笑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后,姜市长,也能够成为光明磊落的人。”
电话这头,姜笑川埋头无声地笑了一下,“希望吧。”
“自检信的事情我会处理,不过也许会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很多情况需要核实,严重的话——也许有停职调查。”说这话的时候,连城的声音很低沉,经过电波的音色变化,到姜笑川这边平白带了些叹息的味道。
姜笑川的心跟着他的音调沉下去,却早就有了准备,他的自检信里提到的信息可不止是那只表那么简单,有的事情虽然他背后不清楚,可是有隐约的感觉,那些东西就是姜笑川最担心的定时炸弹。
停职调查意味着什么,姜笑川比谁都清楚,他看着眼前的那盏台灯,按亮了又按熄,又按亮,说道:“等你的消息。”
“好的。”
于是挂断了电话。
之前自检信离开他的手的时候,姜笑川觉得很清楚,可是连城的这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的心被提了起来。
很多事情,总是不能像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如意。
他看着那台灯的灯光,觉得晃眼,最后还是按熄了,却再也睡不着,他在黑暗里起身,小心地推开了椅子,然后拉开门走出去。
还带着微湿冷意的空气在走廊上慢慢地滑过去,从姜笑川的皮肤上离开。
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姜恩成房间竟然还亮着灯,那亮光聚成一条线从门缝里钻出来。
最近姜恩成似乎总是在干什么姜笑川不知道的事情。
这种感觉很不好,可是姜笑川知道自己不能问。
有的事情不是问问就能够解决的。
就像是姜笑川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是谁一样。他们家的户口本上从来只有他们爷俩,没有其他的人。
他在姜恩成的门口站了很久,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做就那样从他的门前经过,悄悄地打开大门关上,然后走了出去。
经过自己刚刚在自己的窗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