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可皇帝并不这样想,他觉得凤潼嫁了人也并没有改变什么—如果他的成暮不是这样好,大概确实是这样的。如今皇帝比从前在夏侯春在的时候开朗得多了,他慢慢拥有了一批忠于自己的臣下,天子的权力正被他从老臣和世家的手里一点点掰回来。
隆冬的时候,胡族的孤铘部进犯我朝,泓州留守周奎从正面迎击其主力,大获全胜。 孤铘王碰到了石头,重定计策。他将余部兵分两路,一路由王太子率领包围边陲小城谷城,企图以此为据点再次攻占泓州;另一路由孤铘王亲率,攻打兵家重镇守将负隅顽抗,举城皆兵,终于撑到周奎的大军赶到,里应外合,接触了威胁。而长命关的情况稍显复杂—胡族余部对孤铘部与中原的战事持观望态度,是因为孤铘部一部坐大对他们来说没有好处。然而,如果破开长命关,那么天下的大门将向他们敞开。以孤铘部的实力吞不下整个中原,事成之后诸部都能分得一杯羹。没有谁不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大霍的城池早就不像武帝时那样固若金汤。孤铘部的挑衅是对大霍实力的试探。孤铘部承担风险,而他们只需暗中支持—这是划算的买卖。胡人诸部的兵马虎视眈眈地盯着泓州,兵力有限,为了不让泓州失守,加上天冷路滑难走,周奎只得忍痛放弃对长命关的支援。
长命关主将孙老将军年逾古稀,依然亲自带兵迎击胡人。孤铘部孤注一掷,士气非同一般,长命关的将士不遑多让,战况胶着难断。在一次战斗中,孙老将军被流矢射中,不日便撒手人寰。此战之后,胡人的士气愈旺,孤铘部之外的狼乌部见情势大好,亦正式对大霍宣战。长命关在镇虏将军周成暮的带领下转攻为守,进入守关阶段。好在周成暮调度有度,兵法娴熟,成功地抵抗了胡人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朝廷对北方的战事很是重视。皇帝御笔一挥,给了周氏父子极大的权力—准他们无限制就地募兵,动用关内几个重要官仓的钱粮。皇帝又以抗击胡人的名头开始大量募兵,几乎到了扫地为兵的地步。他命他信任的几个年轻官员分头领导大部分新招募的皇帝亲军,引起几个老臣的不满。他们的理由一是这么多兵马给国家财政造成了极大负担,另一则是由新将领统领这许多兵马不合惯例。所谓不合惯例,其实他们就是怀疑皇帝借战事名义丰满自己的羽翼罢了。来自世家的老臣们谏议再三,皇帝自觉权威受到挑战,忍无可忍。皇帝秘令金吾卫将军薛湛于上朝路上将其首要人物诛杀,薛湛浴血提头掷入朝堂。从此朝野噤若寒蝉,再无一人敢明着与皇帝不对付。然而,天子一呼百应只是表面,背后的朝廷益发暗潮汹涌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战捷
包括后勤部队在内,第一批开往长命关的援军约有十万:其中四万从各地州府调来,走在队伍最头前;其他六万人都是皇帝招募的新军,没有经过多少训练,拿着临时赶制的兵器,仅有滚热的心肠。随着第一批援军浩浩荡荡的开拔前往长命关,举国上下终于有了身处战中的氛围。奢华的风气暂时消弭,人们对赌博和艳情的兴趣转移到了大霍的国运上。此时时刻,每个茶馆酒楼的说书先生,都不再讲古时的帝王将相故事,而是说一套时兴的,不断更新着的本子。这本子里,有凶残狡诈的孤铘王,有以身报国的孙老将军,还有力挽狂澜的年轻将军周成暮。
凤潼听说京中有这样的话本,一时之间有了点兴趣 。由于战争的关系,他几个月都没收到周成暮的亲笔信了。偶有消息,都是宫中来的。 这时候凤潼的胎已经稳妥了,又闷了几个月,于是决定在佣人侍卫们的陪同下去酒楼里听说书。他肚子很显怀了,最宽大的衣服也遮不住, 在人前的时候都带着幂篱,到了酒楼里又被屏风隔起来。那影影绰绰的身形,看上去就像是个孕中的美妇人。
待到楼里挤满了人,这位很有名的先生终于开讲了。他越说越有劲儿,对战场的形容惟妙惟肖,确实有几分本事。凤潼凝神听着,格外留神周成暮的部分。听到太离谱的地方他便微笑,听到紧张刺激的地方会握紧拳头,听到精彩之处恨不得和听书的大伙儿一道喝彩。
话本儿究竟只是话本儿,到底不是他的成暮。凤潼觉得那些人仰慕着的是另一个人,但是他止不住要听着他的名字缓解寂寞的心情。
这时,酒楼外传来了嘈杂声响,说书先生亦忽然闭口不讲了,急匆匆地不知去做什么。凤潼疑惑发生了什么事,按着肚子有些紧张。不想酒楼内也越来越吵闹,人们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越来越亢奋。凤潼怕是发生了什么骚动,一个机灵的下人便出去问消息了。
不须下人回话,那越来越高昂的声音,那越来越趋于同一的语调,已经告诉了凤潼发生了什么。说书先生急匆匆地走了,又急匆匆地回了,他那说书的大嗓门和所有大霍人的声音合在一起,都在说同一件事:
胡人退兵了!
胡人无力再战,终于从长命关退兵了!
凤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这天大的喜讯,几乎让他昏厥!
真是胜了。
敌军骤退,长命关之围顿解。狼乌部的贵族们不满耗时日久的战争,终于发动了内乱。为解中央之困,攻城的将士连夜赶回他们的王都平乱。孤铘部孤掌难鸣,便也退回了从前武帝划定的边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