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哪儿不是这样呢,像他自己这种人,摆在他面前的,也没有第二条路。又拍拍孟春水的肩膀:“想不到你还有这个爱好,等过两年高考完就可以画了,想画多少就画多少。”
孟春水仰面躺下,靠着青黑的瓦片,笑道:
“早就忘了怎么画了。我跟你说,那个老师,他居然拿着话筒上课,就是唱卡拉ok用的那种,还得自备一个接线头,结果说话声音还不如别的老师不拿话筒大。就老是那么懒懒散散的,我们都说,张老师讲课不张嘴。那时候班里八十几号人,能听清的没几个,认真听的也没几个,拿起画笔画的就更少了。
“我听父亲讲,张老师是清华毕业的,学的土木,和他是一届的同学。高考刚恢复那会儿,考清华多不容易啊,而且他也不是长沙人,不知道为什么跑来当美术老师。周围人都说他不正常。
“可我当时觉得他就是隐匿的艺术家,学校其他老师从不找他聊天,他每天不上课在做什么,去废墟拍照,去展览拍照,去全国各地,再洗出来,把美拿到课堂上,给我们看。”
赵维宗想起孟春水屡次表露的,想去各个艺术区的愿望,道:“那意思是,你的童年偶像就是他了。”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我对美术的爱好也就那么一点。但就是觉得他很特别,和所有老是都不一样,就像那种不得志的书生,或者孤独的渡客。”
孟春水说这话的时候很忧伤,使他本来就秀气的五官在月亮下的淡淡的云影里,实在显得十分好看,简直不像这世上的人。他为什么忧伤呢,赵维宗想,他是谁,他是孟春水,他心气儿那么高,又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儿,是不是常常觉得自己和那位张老师一样,也是个孤孤单单的人?没人懂他,也没人想懂他?
如果他真这么认为的话,那可就太傻了。赵维宗从不无缘无故就说人傻,说他傻是因为,他愿意陪着孟春水孤独。
不过,俩人一块孤独,那还算不算孤独?想这事儿的时候赵维宗心里有些迷茫也有些甜蜜。这些奇异思绪像月亮边上的云丝一样萦绕着他。赵维宗在心里对自己打保票——无论如何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孟春水。自从那天从八达岭回来,他渐渐地接受了自己真实的想法。可他没说出口,因为不想打断孟春水,更因为他觉得一定会发生的事就没必要急着说出来,说出口的誓言反而显得轻佻。
此时孟春水又道:“后来我上了高中,还在原来的那所,雅礼。张老师不教我们了,可他和我爸还是朋友,经常来我家吃饭,有时候也和我爸出去钓鱼。”
“我本来以为我的日子会一直这么平静,仿佛二十年后什么样已经可以预知了,”孟春水突然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轻描淡写道:“可是,你知道吗,我那天回家早了,居然看见我爸和他躺在床上,都没穿衣服。”
第07章
赵初胎发誓,她起初绝没有偷听她哥深情告白的意思。
那段时间她刚接触“小学科学”这门学科,按着课本里说的方法养了些蚕,八月底正是她的蚕宝宝们结茧化蛾的日子,可有几只半个月了还没动静,让她每天都惦记得很。每次半夜出来上厕所,都得到北厢房的窗台上去瞅上一会儿,看看那几只老茧有没有破出蚕蛾来。
是夜,她一如既往地溜出去看蚕,脚步非常地轻——由于她老娘怀疑她根本不想上厕所,每天不好好睡觉是单纯为了看蚕,屡次威胁要把那一窝胖蛾子都扔掉,赵初胎很害怕,于是练就了穿拖鞋走路不发一声的绝技。哪知还没走到北屋,她却意外地发现东房的屋脊上坐着俩黑影。
贼?贼不可能这么悠闲吧,看那样子好像有杯酒就能学李白吟诗了。可对于一个五年级的小女生来说,确实也想不出什么别的解释。赵初胎悄悄躲到屋檐下,倒也没太害怕,反而有种看热闹的兴奋感,她知道只要一嗓子喊出去,今晚就有正当理由不好好睡觉了——小孩子对于不睡觉总有一种迷之向往。
结果她刚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就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从顶上传来:
“那……你后来怎么办的?”
“没怎么办,我把他们卧室门关上,回屋写作业去了。”
赵初胎紧紧捂住了嘴巴——她听出来,问话的是她哥,至于另一个,暂时没听清楚。
她哥沉默好久,终于又出了声:“你妈妈呢?”
“我妈妈?你见过她?”
哦,这回听真切了,和她哥说话的是隔壁那个皮肤很白的哥哥。她对这人印象挺深,老听自家老哥“春水春水”地念叨。
“没,我一直想问你来着。”
“她很早就死了。”
赵初胎一惊,想必她哥也是如此,紧接着她又听见孟春水说:“吓到你了吧。可能我们家确实不太正常。”
可不是吗,赵初胎想,你答得这么直接,我哥这种傻冒儿说不定已经吓得更傻了。
“怎么会呢,”赵维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我就觉得,你好像经历过很多我们这个年龄不该经历的事……这都是以前我没有想过的。”
“确实,所以有时候我古怪,也是可以解释的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用有压力,”孟春水淡淡道,“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想告诉你,至于别的,我并不在乎。你明白吗?”
赵维宗却道:“其实我也有事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