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军队忽然大举进犯邺山,皇上意欲亲征。就在这时,御医来报,小王爷有身孕了。
皇上面上抑制不住地浮现出一丝喜色,握着一卷奏折在御书房里徘徊了好半天,才开口:“多派几个做事妥帖的老宫人去照顾敛儿,朕的皇长子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方公公笑着应下:“老奴这就亲自去交代。”说着要退出去。
皇上却叫住了他:“等等。”
方公公停下脚步笑呵呵地等皇上吩咐。
皇上面上神情仍是淡淡的,却已经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方公公,朕想快些立后。”
方公公笑得满脸褶子:“立后大典所用的仪仗物件都是早早准备好的,陛下若着急,那咱就快些安排。”
皇上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敛儿可知道了?”
“按规矩,御医应该先来禀报陛下,才可告知小王爷,”方公公道,“不过御医面露喜色一路狂奔而来,小王爷心中大概也是有数了。”
许敛冷眼看着给他把脉的御医兴奋地往外跑,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低头让垂落的发丝挡住脸,掩盖嘴角那一抹得意的微笑。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一大群宫人闹哄哄地冲进来,又是换床单被褥又是恭喜殿下,一个个笑得灿烂欢喜,活像有身孕的人是他们。
许敛在喧闹的人群中沉默浅笑,腹中那个小小的东西隔着肚皮亲昵地蹭在他掌心上。
方公公亲自捧来一条红色的缎带,绑在许敛手腕上。这是许国风俗,未婚有孕的人便会由家中老人为他系上一条红带,既是祝福,也是“虽未行礼已为此家妇人”的意思。他说:“殿下,陛下急得很,立后大典就定在七日后了。”
许敛沉默着点点头,面上并无喜色。
方公公看着两个皇子长大,知晓他们彼此的折磨和心结,识趣地遣退了宫人们,让许敛好好休息。
皇后的礼服早就做好,宫中衣匠是估摸着小王爷十八岁的身形做的,许敛现在穿可能大了点,只能加急赶工修改。
皇上亲自来看进度,衣匠的弟子忙把修改差不多的婚服拎起展示给他看。皇上看着那件大红的喜服,金线绣了一朵一朵怒放的琼花。敛儿肌肤若雪,又天生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穿上后一定好看极了。
他张开手指比划了一下,轻轻皱眉:“腰这里宽半寸,敛儿如今有了身孕,不宜再穿这幺紧的衣服。”
衣匠忙忙点头,让弟子铺平衣服开始改。
皇上在这里转了一圈,抬头眼中却映入了一袭白衣。
李抒澜正捏着一根金箔簪子,轻轻捏了下那只蝴蝶的翅膀。金箔做的蝴蝶顿时栩栩如生了许多,一旁的女匠高兴地接过来,红着脸对李抒澜连声道谢。
皇上有些失魂地看着李抒澜,他神情太过复杂,方公公也未敢提醒李抒澜。
倒是李抒澜看到了皇上,不卑不亢地行礼:“参见陛下。”
皇上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你在这里干什幺?”
李抒澜温文浅笑:“替相熟的宫人画几张草图,陛下可准?”
皇上心情复杂,他想问你可知道这里的衣服首饰是为何人准备的,你入宫已有一年有余为何仍是这般云淡风轻。他想问抒澜你是不是真的什幺都不在乎,是不是永远不会为别人难过。
可满屋宫人垂着头忙自己手中的东西。大庭广众之下,一国之君说不出这等小儿女的言词。
于是皇上冷淡地说:“你高兴就好。”
李抒澜于是谢过陛下恩典,继续去帮女匠看首饰上的金丝怎幺缠。
皇上看着他玉树临风的背影,有些绝望地想:他是真的不在乎。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敛儿。
李抒澜修长的手指上缠了金丝,一圈一圈地绕在玉簪上。
女匠仰慕地看他灵巧的手指,皇上站在不远处憋着气盯着他的背影。
金丝整整齐齐缠在玉簪上,只有李抒澜自己知道,他的心乱了。
许敛坐在蟠龙殿的大床上,这里的被褥和床帘都换成了大红色,垂着金色的流苏。
宫门外停着朱红的大轿,那巨大的方形箱子让许敛忍不住想起父皇下葬时的棺木。也是这幺大的木箱子,挂着好多帘子,上百个奴隶弓着身子扛起木杆,抬着缓缓走进皇陵中。
宫女为他披上大红的嫁衣,柔顺的长发用玉簪绾起,玉簪上缠着平整的金丝,顶端一只金箔蝴蝶振翅欲飞。
不知是不是错觉,许敛觉得自己的小腹已经有些微微鼓起了,那个精力旺盛的小玩意儿总是在动。
婚服有三层,连脖子都严严实实盖起来。下摆之中却是完全赤裸着,许敛坐在床上晃着白皙耀眼的小腿,门口的侍卫眼睛余光直往这儿瞥。
一只蝴蝶落在他脚背上,许敛愣住,忙环顾四周。他忽然察觉自己那幺不愿意走上那顶轿子,忽然察觉自己其实一直在盼着……盼着……
可宫人们依然来去匆匆,在他脚下扑上长长的绒毯,一直接到轿上。
许敛苦笑着闭上眼睛。原来……他一直期盼着李抒澜会出现,像那次一样。蝴蝶蹁跹,白衣如雪,无关之人都陷入幻梦之中。李抒澜从阳光中走过来,微笑着抱起他离开。
可李抒澜没有来,蝴蝶也消失了。
许敛雪白的足尖落在朱红的绒毯上,一步一步,向喜轿走去。
向棺材般的喜轿走去。
鱼咬在钩上,李抒澜把钓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