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急骤的琴音还在继续,直至楼远的嘴被堵上,手脚被捆牢。
白拂站在薛妙手身旁,这才将掌心按到琴弦上,让琴声停止了下来。
楼远被捆缚着不能动弹,双手反绑在身后,让他根本就碰不到他自己的脸,使得他的双眼看起来愈加的赤红。
薛妙手只是神色冷冷地看着楼远那双像是困兽一般猩红的双眼,忽而竟是笑了,“这双眼睛,此时此刻看起来还真是漂亮。”
“夫人这个时候不应该夸赞他。”白拂客气地接话。
“呵呵……是么?”薛妙手又是轻轻一笑,神色又是忽尔间恢复了寻日里的冰冷,冷声道,“捱过六个时辰,他就活过来,捱不过,那就是他的命不好了。”
“必须六个时辰?”白拂面无表情地看着楼远的眼睛,问薛妙手。
“六个时辰已经是最短最少的时间,没有六个时辰,就算他活着,他这一世人都要顶着一张溃烂的脸见人,只怕你们没人愿意他这样吧。”薛妙手又开始擦拭她的手,好似她的手擦不干净似的,“这六个时辰很重要,因为他很可能在这段时间内死去。”
白拂抱着瑶琴的手微微一颤。
“所以,记住了,这六个时辰里,不能让他睡过去,不到六个时辰,他脸上的绷带也不能拆。”薛妙手终于将她的双手擦得满意了,随意地帕子扔在了地上。
“白某谨记夫人的话。”白拂微微朝薛妙手微微欠身。
“大琴师可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薛妙手道。
“白某心中记得清楚。”
“既是如此,那我便走了。”
“白某送夫人一程。”
“不必。”薛妙手抬手拒绝了白拂的客套,“留下看着他,让这两个丫头其中一个送我出去便行。”
“那白某便在此目送夫人离开。”白拂倒真没有客气,只对春荞吩咐道,“春荞,替我送一送夫人。”
“是,白拂公子。”春荞应声,走上前来,还未来得及道一声“夫人请”,薛妙手便已径自走了。
“守了一夜,秋桐也下去歇着吧,我看着这小子就行。”白拂看了站在一旁的秋桐一眼。
秋桐不放心地看了楼远一眼,不敢说不,只应声退下了。
屋里的人都走了,只剩下床上的楼远与床前的白拂。
白拂又静静地看了全身上下被捆得牢牢的楼远一会儿,才拖过一张椅子在床前坐下身,将抱在臂弯里的瑶琴放到两腿上,竟是难得温和地对楼远道:“难得我想要对你大发慈悲一次,想听什么曲子,我可以为你抚上几曲。”
楼远只是睁着猩红的双眼瞪着他,一声不吭。
准确来说,就算他想吭声,也吭不了。
因为他的嘴上还堵着布帕。
而白拂,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楼远的回答,是以他自己的话音才落,他便慢慢悠悠地抚起了琴来。
琴声幽宁,能让人狂躁的心绪渐渐平缓下来。
楼远眸中因疼痛而起的腥红在这婉转的琴音中渐渐淡下。
“北霜国的天,马上就要变了,过不了多少日,就要下起大雨了。”白拂慢悠悠地抚着琴弦,声音也轻轻缓缓慢慢悠悠的,“你知道我向来不及你聪明,考虑问题也不比你周密,你也已经很久没有为大人做过什么了,这一回,你应当来为大人撑一回伞了,我想你应当不会有何异议才是。”
“而要为大人撑伞,你就不能只呆在这桃林别院里,下雨了,你的衣裳和鞋子,总会要被雨打湿。”
楼远在床上蹭动着身子,将背蹭到床栏上,艰难缓慢地坐起身。
白拂看着楼远艰难地坐起身,也只是看着,并未上前扶他一把,也没有要扶他一把的意思。
楼远眸中的赤红虽在琴声中有减退,却只是少许,待他坐起身后,才见得他微微点了点头。
他在同意白拂说的话。
大人是他们的父是他们的师更是他们的恩人,若是有机会在雨日为大人打伞,他们都将会义不容辞并且义无反顾,就算送上他们的性命。
他也知道北霜国很快就要下起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雨,比南蜀国的那一场雨来得还要大还要迅猛,也的确像白拂所言,他要想为大人撑伞,就绝不能只是呆在这桃林别院里。
所以,薛妙手施附在他身上的折磨苦痛,他必须忍过去。
无论如何都要忍过去。
白拂不说话了,只垂着眼睑专注着抚琴。
楼远早已承受不了脸上那比被人千刀万剐还要锥心的疼痛,又是浑身抽搐颤抖着倒在了床榻上,连呼吸都在颤抖,发白的嘴唇渐渐变得干裂。
白拂并未理会楼远的痛苦,他还是只专心地拨弄他的琴弦,似乎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他的瑶琴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当楼远双手颤抖得厉害好似要挣脱手上的绳索抓按上自己的脸而不得,折磨得他又开始在床上翻滚的时候,白拂将十指按在琴弦上,按停正铮铮有声的琴弦,这才又缓缓淡淡地张嘴出声。
“我昨夜找了那个疯丫头,与她说了几句话。”
本是在床上痛苦地翻滚不已的楼远在听到白拂这么一句话时,身子微僵,顿在了那儿,而后倏地翻过身来,定定盯着白拂看。
“我才一提到那个疯丫头,你就不疼不滚了?”白拂眼里有些鄙夷与不屑,“怎么,想知道我与那疯丫头说了什么?”
“其实,我与她说的话,十个指头都能掰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