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79年。
齐国,深秋。
火红的朝阳刚刚爬出地平线,朝晖洒在荒芜的土地上,像是瞥了大地一眼没有活人,没有麦田,只有漫山遍野的尸骸,只有了无生机的黄土。
五年来,这齐国的早晨没有一点变化。
朝阳早已觉得无趣,只瞥了一眼,就继续向天际爬去。
阳光投向更远处,穿透晨雾,在寸草不生的荒原中,照出一座方方正正的巨大城池,连绵数十里。
城外纵横交错,四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壕沟,残缺不全的尸体从壕沟里溢出来,冻得发青发紫,分不清死了多久。
阳光小心翼翼地越过壕沟,来到城墙下。
土夯的墙体上,斑驳陆离,血迹有深有浅,不知刷了多少年份。城门正上方刻着“即墨城”三个大字阴文,阴刻的笔迹里,填满厚厚的血泥,险些认不出来。
阳光片刻都不敢停留,一跃而上,照出一排排疲惫不堪的脸孔。
“今儿的阳光真冷啊。”
说话的是一名老兵,年近五十,发白的鬓发从头盔处露了出来,在阳光的照耀下,像荒野上的枯草。
“唔”旁边一名少年模样的士兵,闻言立即站直了身子,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糊道:“唔天亮了,是不是该有粥食了”
方才说罢,少年的肚子就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老兵被少年逗乐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道:“从去年开始,辰时已经没有粥食了,得挨到午时才行呢”
“午时哎”少年立即气馁,摸了摸肚皮,舌头在干裂的嘴唇上舔了一下,立即又啐了一口,把舔到的灰尘吐了出来。
“诶,拿着。”老者突然用胳膊肘顶了少年一下,伸手展开,手心里出现一块拇指大小的色菽饼。
“赵伯,你”少年赶紧伸手捂住,惊得左右一看,确定远处的军士没有看到,这才放心下来。
在这座城池里,百姓私藏粮食,可是砍头的大罪。
“哈哈,拿着吧,你小子还没未长全,饿坏了身子,以后哪家的婆娘愿意嫁你”老者说完,已经把色菽饼塞到了少年手里。
“赵伯”少年哽咽了一下,还想拒绝,但肚子偏偏不合时宜地叫唤起来,终于不再推迟,一口将菽饼塞进嘴里,嘎嘎嚼着,这才将菽饼嚼碎,咽了下去。
咕噜一声,少年的肚子发出欢响,他自然一点没饱,但又担心赵伯再拿出一块菽饼来,立即转移话题道:“赵伯,你说大王什么时候带着咱们杀出去,打败燕国的狗贼呀”
“杀出去”老者咧嘴一笑,“外面是三十万燕国大军,咱们才多少人”
“应该,应该有三万人吧”少年立即气馁,因为这三万人,可是连赵伯这样的老弱都算上了。
“就算咱们只有三万人,跟燕人拼命,总比在这里等死好啊难不成难不成,我们还要再被围困五年吗”少年不甘心道。
“是啊,五年了。”老者面容苦涩,摇了摇头:“可燕国有那个人领兵,拼命不是送死吗”
少年的脸色僵住,再不说话。
五年前,就是那个人,在一个月之内,连破齐国七十二座城池,战无不胜,带领燕国三十万铁骑,几乎踏遍了整个齐国。
如今的齐国,国破家亡,尸横遍野,除了苦苦支撑五年的即墨和莒城,再无立锥之地。
那个人,就是燕国的乐毅。
一个对齐国人而言,梦魇般的存在。
“乐毅,乐毅”少年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身体瑟瑟发抖,觉得更冷了,突然,他眼神一亮,想起来什么,惊喜道:“对了,赵伯,咱们齐国的公子不是去楚国搬援军了吗,楚军一来,咱们一定还有希望的吧”
“楚国哦,齐国公子”老者恍然想起一个名字,眼神迷离地望着城外荒野,长长叹了口气:“你是说田子云公子啊,他半年前是突围去了楚国。可已经过了大半年了,还没有任何消息,恐怕,恐怕,恐,恐恐怕”
老者突然浑身颤抖,牙关不停地打战,双目也睁得快要裂开,死死盯着远处。
“赵伯,你怎么了”
少年赶紧扶住老者,惊疑之中,他分明在赵伯睁大的眼眸里,看到远处倒映出的一片烟尘,人影倏然隐显,依稀可见旗帜猎猎,在风中撕扯。
“楚楚军”
“是楚军楚军来啦”
一声惊吼从城墙上远远传开,振起了晨鸟,吓走了晨雾,带着压抑数年的悲恸,传遍即墨城。
“楚军来啦”
“公子带着楚军,回来啦”
一片死寂的即墨城突然间炸开,靠近城门的一片屋舍,人人争先恐后地冲出来,奔走、咆哮、狂喊、哭泣,冲撞着,踩踏着,争相奔上城楼,守夜的士兵根本挡都挡不住。
越来越多的人爬上城墙,望着地平线的一片烟尘滚滚,以及一面面越渐清晰的“楚”字大旗,疯了似的的呼喊着。
“楚军,真的是楚军”
“楚军来了楚军终于来了”
“我们我们,得救了”
就像在暗中埋了五年的坛子,终于被摔破,悲痛再也按捺不住,成千上万人狂呼着,呐喊着。甚至有人已经热烈盈眶,趴在城墙上嚎啕大哭起来,顾不得被急忙赶到的军士,拖拽踢打。
“马将军到了,快让开”
城墙上的数十名百姓,猝不及防下,猛地被一双大手推开,齐齐摔在两侧,中间走出一名异常粗壮的大汉。
这大汉有一个半人高,一身横肉,手臂有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