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打了不知道是第几个哈欠,无聊地坐在东朝堂等候早朝的慕清撑着眼皮,泪眼模糊而又毫无焦距地望着前方,耳边尽是各位大臣的议论声。
“慕清,他们可都在议论你呢。”白明远凑近慕清耳边对她说道。
周围的大臣们皆在讨论南诏的事情,关于慕清将为出使大臣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很多人都瞅着这位入京还不过半月的年轻大臣,有羡慕,有嫉妒,有敌视,有不屑,虽然各种目光皆有之,但却未有人上前来搭讪,这很有可能是因慕清身边站着的御史大夫白明远。
白明远虽面上不漏神色,但眼睛却望向身旁那个身体歪斜地埋在靠椅上,头一点一点地,眼微闭,快要睡着一样的慕清。看她毫无自知的悠闲样,心下不由担心起来,朝堂险恶,如此子,她能撑到几时?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一点,慕清清楚得很。
她的身份是当局者,但她的思想和眼睛却从来都是站在旁观者的位置上俯瞰着一切。
现下便是如此,她虽是一副快睡着的样子,但其实她心如明镜。大臣们的议论,各种各样的眼神,以及白明远的反应,她都一概收入眼底,冷静地分析着。
不得不说,当慕清看见白明远于周围各色眼光中,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旁,并且眼露担心时,慕清的心中微微有些暖意。
上一世的她是孤儿,因子喜静,并无多少朋友。而这一世的她,自七岁家亡起,能交心的就只有于走投无路之时收她为徒的老师夏问嵉,以及于扬州救下的落难兄妹青峋青芜。
老师夏问嵉虽有太傅之衔,但太傅一职只是一个品衔高无实权的虚衔,且现在他也在杭州养老,能够帮上慕清的少之又少;至于青氏两兄妹,一个能武,一个擅厨艺,对于慕清的助力也很少。
在这个等级鲜明利益至上的封建社会,她所能依仗的只有自己,在这条仕途上,除了“夏太傅之弟子”的头衔能唬人以外,就只能靠自己的头脑了。
然而……
慕清眼神清明地睁开双眼,侧头看着白明远俊逸的侧脸,眼底划过一丝暖意。
似是感受到了慕清的目光,白明远转过头来,见其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便凑过头去,手中笏板掩唇,笑眯眯地道:“慕清,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可会不好意思的。”
面无表情地白了白明远一眼,慕清将目光投向了东朝堂中几个老大——四位宰相。
邱彦东那老头优哉游哉地跟着边上的人说着话,抚着灰白的长须,一脸慈爱的笑。
王凝与董烨凑在一块,在慕清眼里,两人就是那狼与狈,嘀嘀咕咕的,就连那笑容都带了分不怀好意,不知在商量着啥谋诡计。
“我们如此如此……嘿嘿”一脸奸猾的贼笑。
“然后就可以这般这般……桀桀”森森地笑着。
当然,这纯属是慕清的意。
事实上,在众人的眼中(其实也包括慕清),王凝与董烨两个位高权重的宰相,正襟危坐,面带矜持的浅笑,相互谈论着朝中事宜,一派贵气。
慕清暗中撇嘴,还是狡猾奸诈的嘴脸更适合他们。
还有一位宰相,慕清的眼神瞥向那个似乎与这儿格格不入的身影——紫色的官服,略显苍白的俊脸,清淡疏离的目光,清澈而高远,焦距似乎在那望不见的天际。
慕清定定地看着宋悠然,不因他俊逸外表,只因他飘忽的神情。二十六岁便已有此成就,成为皇帝最为信任的官员之一,可以说是达到了人生的顶峰。但无论怎么样,他所流露出来的情绪,都不是作为一个宰相所该有的。
淡漠,清冷,如山涧冰泉,似林间清风,他更像是一名寄情山水的隐士,淡泊着纷繁琐事。慕清有些好奇,这般神色却又是为何?
慕清正望着他出神,忽见宋悠然目光移来,落在她脸上,片刻间四目相交,只见宋悠然抿唇轻轻一笑,对着慕清遥遥一点头,然后他便继续放空目光。
这一下,倒让慕清有些受宠若惊了,只愣愣地看着他,不明所以,直到有内侍进来领着众官员去上早朝时,慕清才晃过神来。
走在去往大兴殿的路上,她的心中只回荡着一个问题:他看的到底是谁?是她吗?可是,他认识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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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白明远所告知慕清的一样,皇帝告知了群臣南诏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及南诏来使所带来的话。
然后,如在政事堂商量的一般:派出使臣,共结联盟。
只是,当皇帝公布出使名单时,慕清惊讶了,群臣惊讶了。
安朔王便是皇帝所说的除慕清之外的另一人选。但让人惊讶的不是这一点,而是两人的排序——何慕清为主,安朔王为副。
虽说朝堂乃严肃之地,群臣间也不由响起了嗡嗡的细微议论声,就连站在最前的四位宰相也难掩讶色。
无视不断投来的目光,慕清出列领旨:“微臣遵旨。”
回到位置上,慕清微微低着头,屏蔽掉周围的一切,心下微冷。这一道旨意,可算是把她推到了风头浪尖,一个在京城呆了没几天的官员,一个还未弱冠的少年(其实是少女),接手出使他国缔结盟约的重任,实在是不合适,更何况,居然还让战绩累累,足智多谋的安朔王给她打下手,无论如何这都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慕清不知道,这一番下来,这投向她的目光中,还能有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