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心绪不宁,棋路便不正……”一颗黑子落定,眼见棋盘上黑白二字势均力敌的局面被生生打破。
老者微笑着拾起被困死的数粒白子,轻轻放入身边的木盒中。
雾里青轻叹了一声,“云掌门棋艺湛,勤辰甘拜下风。”
对弈之人大笑了数声,“怎的还叫我掌门?现在的沉渊掌门可是你的爱徒啊!”
脑海中浮现那张嬉笑不改的脸,雾里青执子的手顿了一顿,嚅嗫道,“只是……有些不放心罢了,总觉得,或许欺风他并不适合接任沉渊派掌门人之位。”语毕似乎又想起什么,他又急忙道,“云掌门,其实我的意思是……”
他的野心,并不是这般容易就能满足的。
有一句古话,叫做贪心不足蛇吞象。然而故事的结局却令人唏嘘。
“我是说,在他羽翼尚未长齐之前便委以重任,只怕这孩子会任意妄为。”
“我明白,可是我却从未觉得风儿要人担心。”云无涯闲闲用指节扣着石桌,舒展了眉头,“谁也不知道他的子,谁也不知道他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我虽然是他的爹,可是百年来却从未窥探到他的内心所想。他要胡来是迟早的事,不过,我到想看看这小子会因为何事而胡来,若是为了沉渊派,为了云家,倒也算是值得了。”
“倘若是为了韩亦幻呢?”踌躇了半晌,他还是幽幽多语了一句。
“若是为了一个情字而胡闹,就像上次闹腾我那寿宴……”缓缓勾了唇,老者的声音很沉,却坚定,“那我还真要自愧不如了啊,哈哈哈——”
总是这般……语出惊人。
由此可见,云家的人都是这副德行。
白发男子不语,任由习习凉风撩过这处幽静之地。
目光回转,算不上致的石桌旁乃是几块新开垦出来的田地,隐约能闻见泥土的芳香,似乎还未来得及播撒上农作物的种子。三间茅屋也是新盖,手艺虽说算不上多湛,小屋却盖得极为坚固,稳妥,不失为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
这里是沉渊山脚下,某个村落的偏僻之处。
远远能望见一处坟头,五百年间修葺过好几次。
这里是杨素曾经待过的地方,带着那个年少无知的男孩,守着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承诺。不知道她会不会在某个农闲的午后,仰头望一望那座高耸入云的沉渊山,那里有一尊玉座,玉座之上,威严男子,莅临流川,风华正茂。
若不是杨素弥留前做出的那个决定,那个孩子,只怕此刻也不过是一堆森森白骨——虽说是两个修真之人的后代,若不习得内功心法,聚集日月灵气,仍旧与凡人无异,跨不过生老病死的坎儿,更不必说千百年的阳寿修为。
更不用说,沉渊派的一派之长。
云欺风是幸运的,却也比任何一个人都不幸。
见男子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四周,云无涯似乎是琢磨出了他的心事,“我不过在此静养一段时候,待风儿的喜酒吃完,便不再留于这里。”须臾的停顿,他又道,“毕竟是老了也倦了,有些事,该交给你们年轻人去做了。流川侯的玉座,我做了太久,硌屁股;现在啊,只想座座街边的茶楼面馆的长条凳,下下棋,打打牌,搓搓麻将……”
他听得一脸黑线:市井小民般的玩乐心——云家人的又一血脉相传的毛病。
正想着说些什么,忽而一阵熟悉的鹰鸣划破长空,两人接抬头望去,都不由眼角一缩:那是云欺风的式神!而那唤作“麻雀”的白鹰身后,还有一匹凶兽,似乎是狼的模样。
“银狼弗惑……”雾里青急急起身,“他怎会来?”
“那方向,似乎是往凝冰谷而去。”云无涯亦是皱了眉,侧目见雾里青眼中关切之意甚浓,便蹙了眉道,“若是担忧他,不妨随去看看,以你的脚程,追上他们不是难事。”
他垂目,“方才掌门还说不必为欺风担心。”
“我说得是韩亦幻。”
雾里青愕然,脸上浮了红晕,慌乱解释道,“云掌门,你……勤辰并未……亦幻她和欺风本就是……我……”
语无伦次。
说到底,自己始终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
与舌灿莲花的云欺风不同,青涩与羞赧,永远都是他言语上的致命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