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跪下来,把他抱在怀里;他感到大脑一片空白,像是塞满了棉花,正在令缓慢地令他窒息。所有聪明的测算和灵活的词藻全都离他而去了,只剩下某种噪音,低哑地质问着他某个“如果”。托尼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就这样,跟着这个扭曲的合金架子一起不知道漂到宇宙的哪个角落去。他握住他的手——那冰冷得甚至令人恐惧。
“你不能……你答应我的。我甚至还没对你说……”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儿了,老板。氧气值还在下降。星航的救援船就在外边。」星期五低声地建议道,而阿森纳的骨架发出某种怪异的声响;那声音把托尼从某种近乎自毁的倾向里拉扯回来。他的机器人朋友看上去就像是要崩溃了,阿森纳的举动就像是要把史蒂夫死亡的责任归结在自己身上。
“不。”机器人学家厉声说,“他不会死的!他注射过血清,那让他经历了超光飞行的加速压力都活下来了——我甚至见到过他直接暴露在真空里。你很清楚这个,阿森纳。我们一定还能救他。”他拽过旁边掉落的a.i.m.的防护服上的呼吸面罩,套在自己头上试了试,确认完好后替史蒂夫穿上;铁人的铠甲片片拆分,也同时严丝合缝地覆盖在托尼的周身。这一次,换他抱紧了毫无知觉的男人,小心地让他的脚踩在自己的脚面上。“提醒我下一次做套适合你的盔甲。”他轻声说道,每一次吐息发声的震动都令他心脏发疼。他小心地把他毫无知觉的头盔枕在自己的肩上。“准备起飞,请系好安全带,先生。”说着双手环抱,紧紧箍住防护服下男人精瘦的腰肢。“你别想再甩开我了。”
“好了,走吧,让我们走,阿森纳,星期五。”
矮小的陪伴型机器人轻易地在封住的范围内撕出一个裂口。他们以防护服能够承受的速度冲向太空,很快便由救援船伸出的阀舱进行了收容。当他们安全降落在甲板上时,托尼听到有人在欢呼,好像遥远的地方朦胧地传来掌声,他手腕上克林特发来的消息、仿佛要反映此刻激动的心情那样不断地震动着。
他们不知道,他们什么都不明白:那不是一桩事业,一次壮举,一场奇迹,也无关任何伟大、英雄、救赎之类的名词。他毫不在乎史书最后将如何书写这个故事,又或者会对于他们其间的种种选择做出怎样的猜测;那些学者、政治家、旁观者以及故事的看客,凭借法则、定律,或者利益、动机,以及行为准则,几尽可能地雕凿着一条合理的径路,好让一切都符合他人眼中约定俗成的规矩。到底是机器人更像人类,还是人类更像机器人?
他抱起史蒂夫,眼前只看得见一条朝前的路;人们在他们面前自动分开,所有的声音汇拢在一起,都像是一种无意义的嗡鸣。有人试图从他手里接过这份重量,但他们的手伸到一半就收回了,目光躲闪着托尼的脸。直到将满身血污的男人放入治疗舱内,彼得和克林特冲上来拦住他——像玩相扑那样,使劲地箍住他的腰,将他尽可能地推开。“他们只是在给他剪开衣服。”那孩子说道,“你抱着他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而克林特按着他的脑袋,就像过去的那个好友一样,用手掌捶着他的背。“会没事的,托尼。你可以交给我们。”
那一瞬间盔甲在他身上崩解,就像失去了某种义肢的支撑,在解脱的同时就朝着一边跌倒;不知是谁左右架住他的胳膊,让他把眼泪全擦在胸前衣服的褶皱里,像对待破败的娃娃那样把他拖到某个座椅上摆好。托尼隐约听见有人在说“……他已经……”不,“不——”他听见自己的话音就像被磨砺过的砂纸,像某个情绪崩溃的疯子。“不!”他挣扎起来,想要解释,但有一只钢铁的胳膊将他死死地摁住了,他甚至感受得到他说话时胸腔震动的力度。“他没那么容易死。我想那类似于低温休眠。之前战场上来过一次,”那是巴基,他就像在战地一样声音稳定,“我觉得他头上的伤问题可能更大,你们看了他的头骨吗?”
托尼觉得自己找回了声音。“血清,”他虚弱地说,“他注射过一种可以……让他在需要时进入低温体循环的药物,”他目前只能说到这里,强调血清的效果在这样的场合有可能引发反作用,“那让他能和机器人一样搭乘超光飞船忍受加速压力。”他希望自己说清楚了,但显然娜塔莎更加清楚,她低声地和几个医疗人员们来回地说着什么。
他们用上了冷冻休眠设备,漫长苦涩的等待之后,有一项数据终于完全依照标准地轻微地移动了一下,这让所有在场的人们几乎同时发出了类似啜泣的一声欢呼。
“这下就明白了,”又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那听上去好像是克劳利,“先用低温休眠的唤醒程序来试试,不过我觉得可以先趁着这个机会修复头部损伤。”然后他似乎朝托尼这边走了几步,“他也许需要一块仿生机械头骨,也许只是暂时的,但也许要看之后的愈合情况……托尼?”托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特意询问自己,但仍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救他。”他低声地、祈求地说,那微小粗糙的嗓音在极为安静的环境里轻柔地旋转着。克林特在他身边坐下了;他像是要给他按摩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