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不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久;他唯一能看见的,就是维生舱底部柔和的安全光条,以及人们来回走动的鞋底。似乎有不同的人来对他说了“他会好起来的”,他记不太真切,又总觉得像是假的;不过心跳回来了,然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是单纯地数着那跳动的拍子。周围的人似乎变少了,他不知道;克林特曾建议他去做个检查,也仍旧挪不动他。后来巴基坐到了他旁边,他金属那一侧的胳膊贴过来,这让他终于有了一点动静。他抵过来一个没有标牌的小酒瓶,一看便是装伏特加的那种,“这时候总需要这个。”他颇有经验地感慨,“或者你想听我说点史蒂夫的糗事吗?”
“噢。”托尼说,他失去了所有组织语言的能力,只能够拧开瓶盖,一仰头全倒进去;极烈的酒精灼烧着喉管,好像把那些塞住脑袋的棉花全部烧了干净。他使劲地吞咽着,眼泪稀里糊涂地被辣得直流,但视野反倒清明起来;巴基拍着他的背,他过长的额发遮住了一半的脸。“好吧,我总有一天要说个透;先给你寄存着。”然后他示意了一下某个方向。“我和娜特得出去一趟。史蒂夫这里有你就行了吧?”
托尼站起来——他发现自己找着了脚,于是就这么做了,长时间在离心力和无重力的状况下导致的眩晕这时候成倍地袭来,他摇晃着寻找着人造引力的重心,一边点了点头。
他试着看一眼那些数据,但那些东西在视野里连缀成一条细线,分辨不清楚那代表什么;他所有的引以为傲的智商都似乎离他而去了。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盯着治疗舱里的男人看了很久以后,终于鼓足了勇气,像个傻瓜一样握住史蒂夫的手。他的手没有那么冷了,那一瞬间世界好像突然颠倒回到了原本应有的样子,四周的墙壁重重地在他周围跌落下来。
我爱你。他说,声音在喉咙深处震动着,听上去像受伤野兽的呜咽。于是他试着又说了一次。他想着如果史蒂夫再也醒不来的话会怎样,自己会不会永远也来不及说出这个了,他也永远不会知道——他们所经历的一切就始终笼罩在谎言、伪装、彼此猜测与心照不宣里,像独木桥般只连着一丝真实的牵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