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笔一字字滑过,不止衣飞石紧盯着,谢茂也很紧张地飘了起来。
那支笔点到刘叙恩所说的最后一个字,啪地摔在生死册上,一道血光闪烁!
辞伪判罚!
看着从天上噗噗降落的九道暗雷,刘叙恩眼底不是慌乱,而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他呆呆地跪在原地,看着暗雷穿身而入,在体内个个要害处轰然炸开,半圣身躯何等强悍?九枚暗雷飞入,居然将他炸得筋断骨折,胸腔都坍塌了下去。他眼耳口鼻处都有鲜血缓缓而下,原本仰头看着衣飞石,此时也缓缓地低下了头。
……我竟然,错了?我苦心孤诣追杀了暴君数千年,我所恨的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你说你被君上所杀,为何又能复活?”衣飞石问。
刘叙恩呆呆地说:“我在庐江边醒过来,我以为……我一直以为……是恩师救了我……”
“你既然知道自己死过一次,为何还敢相信自己的记忆?”衣飞石反问。
衣飞石下界轮回尚且要带着铠铠保驾护航,就是为了防止有心人在他记忆修为被封印时加害。
对于修士而言,人的思想和记忆都是可以伪造的。哪怕如刘叙恩这样的高修,他失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意识,醒来之后却笃信自己“死亡”前记得的一切,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我才是……陷入幻阵中努力自圆其说,发现怪异之处也不愿自拔的……那个愚者。”刘叙恩喷出一口逆血,目光挪到黄泉白骨笔上,“小笔,送我……上路吧。”
衣飞石却将黄泉白骨笔收入生死册中,倏地收回法相,朝着虚空处屈膝:“求君上赐见。”
谢茂张了张嘴,转身飘回摄录视频的终端前,检查自己查看的视频。
他也不是和君上吃醋,他也知道自己一无圣人修为二无当年记忆,这局面根本插不上嘴。
可是,他明明就在身边,衣飞石还要去找君上……谢茂一边看回放视频,一边腹诽。我告诉你小衣,我俩就是一个人,你这样不把豆包当干粮,迟早是要吃苦头的……
“唔——”背后传来衣飞石一身猝不及防的闷哼。
谢茂霍地转身,就看见衣飞石身上多了长长地一道鞭痕,从右肩到左腰,直接将衣飞石背后划成两半,身上几层衣料尽数被抽碎,显出恐怖的一道血痕。
谢茂被那刺目的鲜血扎的心跳都停了一拍,匆忙回身去扶:“小衣,小衣。”
衣飞石两只手凉沁沁的,脖子上都是冷汗。以他金丹修士的身体都扛不住这一下,可见君上下手有多狠。谢茂大概能明白君上的用意,刘叙恩跑来闹了这么一场,君上一句话都不给,衣飞石晚上还能睡得着觉么?可要君上出面对衣飞石说好话……那也是不必指望了。
下一秒,闹了半天的刘叙恩也倏地消失了,衣飞石握着谢茂的手微微收紧。
终究还是心疼徒弟的吧。谢茂被他抓得有些疼,这时候才回过味来,咦,又有身体了?
衣飞石也才意识到抓到了谢茂的手,不及惊喜,地上的那摊血水尚未晾干,他又想起了刘叙恩刺杀谢茂的凶悍。他教出来的徒弟,沉迷蛊惑之中,暴躁偏执,悍然灭世弑圣……还有什么可说的?
至于背后作祟之人,他自然会揪出来。
背上鞭伤裹挟着尖锐的疼痛,谢茂要给他找药,他缓缓按住谢茂的手。
“此事我会给先生一个交代。”衣飞石说。
“你跟我交代什么?”谢茂将他汗湿的头发从眼角撇开,“我叫你将衣裳褪了,把药敷上去,好好儿地把伤痊愈了,这才是交代。”
“你跟了他那么多年,不明白他的用意么?”
衣飞石抵着他的手就软了两分。谢茂趁势帮他清理伤口,覆上药膏,还要安慰他:“他背后坐庄心里有成算,你也不用琢磨什么是谁在刘、刘……那个大刘奕的记忆里动了手脚。他肯定知道。”
药膏敷上衣飞石身上的鞭伤处,很快就起了效,感觉到背上的伤飞速愈合,也没有再次裂开,衣飞石就松了一口气。若是君上怪罪,这伤是治不好的。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谢茂说。
衣飞石刚失了首徒,情绪不大好,依然温柔地问道:“什么事?”
“那大刘也不像是没成算的人,他为什么那么笃定,你一定能杀得了我?”怕衣飞石没听懂,谢茂补充道,“不是这个我,是那个我,”他做了一个挥鞭子的动作。
衣飞石有些迟疑,再三回想之后,说:“我没有觉得,他有这个想法?”
刘叙恩的目标,一直都是这个没恢复修为和记忆的谢茂吧?
一向和衣飞石开诚布公的谢茂却没有直接给提示,非常委婉:“你再想想?”
谢茂不肯直说的事,那肯定就是伤感情的事。朝着这个方向去想,衣飞石也不算很愚笨,很快就发现了整件事的逻辑漏洞:如果刘叙恩的目的是救回被洗脑的衣飞石,他为什么敢在明显被君上监场的情况下,去找衣飞石进馋,说君上坏话,让衣飞石“离弃”君上?
刘叙恩不过半圣之躯,唯一能和圣人对抗的,只有同为圣人的衣飞石。
可是,八年时间过去了,君上早已离开了皮囊的束缚,修为深不可测。衣飞石名为圣人实修金丹,连刘叙恩都打不过,刘叙恩凭什么觉得衣飞石能够从君上手里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