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衣飞石视若亲父,与衣飞石有那种关系,一样如父亲般教导他的皇帝,他嘴上不敢说,心里其实也挺亲昵地将之视若伯父。所以,他不怕皇帝。谁会怕自己家中的伯父呢?
若皇帝有亲生的皇子,衣长宁就绝不会肖想夺嫡之事。所以,弑君的计划,哪里还敢让他知道?
衣长宁辗转反侧睡不着,还是担心兄长被祖父责罚。翻了半夜,爬起来叹气。
躺在床上的谢娴一动不动,心中不耐而冰凉。
她知道,丈夫是靠不住的。
正在前往凉州半途慢悠悠游山玩水的小弟谢洛,同样也靠不住。曾经最大的奥援与指望衣长安,如今被软禁在长公主府,她唯一能商量的人,只剩下二哥谢泓。
接下来,怎么办?想办法与衣长安接头?太容易打草惊蛇,镇国公可不是吃素的。
……杀衣长安灭口?谢娴不是不想做。但是,这件事就更不容易办了。
※
次日不朝。
衣飞石早早地起床去羽林卫处理积压月余的公事。
谢茂多睡了半刻钟,待天彻底亮了,才起床洗漱。吃着御膳房新制的梅饼可口,就叫给衣飞石送一碟子去。秦筝在旁研墨服侍,谢茂问道:“昨儿听事司送来的折子呢?”
秦筝连忙把准备好的折子呈上来,他听银雷师傅吩咐过,与公爷相关的事,多上心准没错。这折子他一直放在最显眼顺手的位置,就知道皇帝肯定要问。
衣飞石回了宫,谢茂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精神,掰着脚趺坐在榻上,看笑话似地摊开折子。
看着看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衣长宁和谢洛勾勾搭搭想东宫的位置,他真不怎么在意。
前两世他自己做皇子时,也天天想着要当皇帝,当了皇帝之后,他的皇子们也个个想着他的位置,哪怕他不想折腾储位,所立储君既嫡且长,一样免不了朝中后宫暗流涌动。
——说到底,离皇位那么近了,谁不想拼上一把,将尊臀挪上去坐一坐?
衣长宁是衣飞石的嗣子,在谢茂心目中,是少数几个有资格“肖想”储位的人。他唯一不满的是衣长宁想得还不够出格,想来想去都是替妻家想的。
不过,如今衣长宁已经被衣飞石要挟着彻底废了前程,谢茂也不多想了。
衣长安又不是衣飞石的嗣子,也不曾养在衣飞石身边那么多年,更没让衣飞石认认真真教养过,谢茂对衣长安就更没什么想法了。谢洛举报衣长安和谢娴图谋不轨,在谢茂想来,查有实据,杀了就是。
“倒是比他弟弟有想法。”谢茂将折子放在自己赤裸盘起的脚上,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叫黎顺来。”
黎顺正在宫外办差。
听事司几个女卫跟着襄国公护送陆氏回京,到长公主府门口就掉头直奔听事司衙门。
——衣长安被押回京了,京城的某些人不慌张那才是奇怪了!龙幼株早有吩咐,回来之后立马找指挥副使黎顺交割案子,要黎顺亲自盯梢彻查。衣家人有三代免死的丹书铁券,别家可没有!现在不好立刻收拾你,过上三五年试试?敢和皇帝使心眼儿,听事司必须教你做人。
昨儿快入夜时,真熙郡主的贴身丫鬟回了长山王府,说郡主身上不爽利,要王妃打发几个懂事的嬷嬷到府上,帮忙照顾小小姐衣明敏。
这天清晨,长山王府就有三个老成的嬷嬷出门了。
黎顺当然不能去截人盘查,他自己守在长山王府,另外让人远远地看着梨馥长公主府——走得近了,会被守门的西北军老卒们暴揍。这真是揍了也白揍,没处儿喊冤告状去。
长公主府静悄悄的,长山王府也很安静。
午时过后,长山王府二王子谢泓的陪读门客许旋,从西北边的角门乘轿离开。
黎顺自己没动弹,叫人跟了上去。
又等了近一个时辰,二王子妃刘氏的车驾出了门。
黎顺仍是没有动,另外叫着跟着刘氏。
一直到宵禁,黎顺始终没有等到他认为可疑的人物出入门户,摸出怀里的薄荷酒抿了一口,身边下属送来肉饼,他啃了半个,继续守着。
如今京城富庶,坊间都会点上坊灯照明,方便巡夜。
黎顺百无聊赖地抓头皮,看着皮屑哗啦啦往下掉,忧愁地想,这特么休沐日又泡汤了。
一支赤红色的烟花在南边夜空绽放,黎顺吃了一惊,即刻翻身上马:“快!通知卫戍军衙门、五城兵马司衙门,娘亲的,还真敢啊!”
“是!卑职这就让他们调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