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二人互动之际,苗未道始终袖手旁观,一脸若有所思。待楚风雅走远后,他走向宋功勤。“小子,你的剑借我一使。”
苗未道本人并不用剑,依他平日作风,哪日万一要用剑,随意伸手,从哪儿都能夺来一柄剑。眼下他却特地借剑,本人在脱口后都不觉叹息自己这是中了楚风雅的邪,还真把“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当回事。
苗未道脸上闪过自嘲之意,宋功勤看的分明,他也心知第一日楚风雅记恨苗未道击飞宋功勤长剑的事并未被这位前辈高人忘记,甚至颇有受了教训的意味,念及此,宋功勤心中甚是好笑。当然,待苗未道拔出长剑,他的心神完全贯注集中。
不同于过目不忘的楚风雅,但宋功勤本身也天资不低,同样情况下,或许他记下的剑招不如楚风雅多,但领悟到的剑意却未必较楚风雅少。前几日稍显故弄玄虚的苗未道此刻传授起裂帛十三式倒是耐心细致。他未多说太多口诀,只一招招将这套不传之秘施展开来。这裂帛十三式名字听着颇铿锵激昂,实际倒是古朴无华,大巧若拙,剑刃挥过,竟毫无锋芒。宋功勤心中本有境界,加之原本便是绛霄门武学根底,看着这仿佛全无威力的剑招,反而头心大震,一时如醍醐灌顶。
苗未道见宋功勤神情,便知自己所传之招已力透人心,很快,他收剑站定。
“小子,你可学会?”
宋功勤恭声回答:“多谢前辈赐教,晚辈虽鲁钝,但也受益良多。”
苗未道点点头,将剑还予宋功勤,随即,他转头往楚风雅身影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心中有所踌躇,似已反复思索,最终松口。“这本非我可多言之事,故而那日楚小娃神情明显抗拒,我便住了口。然则,你我三人虽无师徒之缘,可终究相识一场……”他微微停顿,后严肃道,“我便擅自说这一句:你且小心你家小娃娃的身体。”
闻言宋功勤心中立时忧心大织,急急追问道:“前辈,风雅的身体究竟如何有恙?”
苗未道道:“你也不用过于焦虑。他这应是先天不足之症,修习内功也算有所帮助,是故如今并无大碍。只你二人千万留神,莫令他受内伤牵引出其他病症。”
“多谢前辈提醒!”宋功勤郑重谢道。他心想:苗前辈本不想多嘴,若不是出于关心,他怎会在最后关头越礼提醒?如此想来,再无暇于心事重重,也不觉由衷感激。心中所感,身体自行跨前一步,跪拜在苗未道身前。
“前辈苦心,请受功勤一拜!”
苗未道也不阻止宋功勤,反而低头打量向他,说道:“我教你武功,传你绝学,你不跪我,我随口说一句提醒的话,不想却受了你如此大礼。”
宋功勤听得出苗未道言语中微微揶揄意味,但他只诚恳道:“前辈一日为师,我自终生敬前辈如父。然而,前辈懂风雅与我,此份理解,加之关心,功勤更是感激万分。”
宋功勤生于礼法之家,严父教诲下,从小恪守礼节,自他与风雅互诉真情,决定直面世俗之见,固然心意坚定,心中亦不是没有忧虑。他在苗未道面前刻意坦荡不加掩饰,并非心中无所畏惧,不成想苗未道看出两人私情,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予以默默支持,这在宋功勤,自是比绝世剑法更为可贵。
苗未道哪里看不出宋功勤想法,他微微一笑,伸手拉起依旧跪在地上的人,说道,“人间真情与世俗礼法孰轻孰重,想你们已看得明白,老头子自不必多言。”说到此处,他忽而想起甚么,又另起话题,“我倒另外有一言,待你替我转告你家伶牙俐齿的小娃娃……”
来无影去无踪的世外高人又一次施展轻功消失不见,只这一回再无第二日之约。
宋功勤目送苗未道离开之后,循着楚风雅离去的方向找人去。很快,他在小溪边找到正坐在石头上盯着溪水看的少年。
“看甚么呢?”宋功勤惦记着楚风雅的身体,但不知何如引入话题,这时边寻着话题边在对方身边坐下。
面对他的提问,楚风雅指着水流说道:“我在看这溪水。”
宋功勤望向石涧春溪,问道:“你看出甚么了?”
楚风雅伸出手指认真指向奔流而去的溪水,说道:“这条溪水一直在这儿,我看了多久,它便在这儿多久,我想,或许十年、二十年前,它已经在这儿。”
宋功勤不确定这条溪水是否已经如此年长,更不明白楚风雅忽然感叹甚么,不觉微微迷惑地注视向楚风雅,道:“此话何解?”
“但你再瞧,这溪水过去,便再不会溯流而回,亦即是说,我们此刻望着的溪水,根本不是方才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