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画入微,传神阿堵,光凭此画,已可见你心之祥和宁静……你有几个孩子?”夸幻之父突然道。
“前辈明见,只三个而已,”史艳文失笑,借风将浸润的墨汁滤干,另淘洗了一支小红毛,滤干染了朱砂,开始着染发色,“那黑衣女子是胞弟之女,白衣女子则是幼子之妻,史家多男丁,女儿倒只得这两个。”
夸幻之父略为沉吟,忽又问:“为何作此画?”
半缕红丝绕额,史艳文并未抬头,又换笔着了鸦青,道:“无他,但只想到将来或有一日能见此般景象,大约……余生足矣了。”
“余生?”夸幻之父轻笑,“以你的根骨和奇遇,若无意外,至少有数甲子的寿命,现在就谈论余生,为时过早。”
史艳文眨了下眼睛,动作稍慢,这句“为时过早”让他莫名想到了两件小事,或者说,两句从解锋镝口中说出的有关于“道别”的话。
——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我是来迎接你的,也是来同你告别的。
是……巧合吗?
“何来迟疑?”夸幻之父看他忽然慢下动作,略略起疑,“莫非你对自己的‘余生’另有定义?”
夸幻之父当真敏锐。
史艳文连忙收回心神,搁笔道:“非也。不瞒前辈,四月过去,艳文便有整整十二年未见过他们了,十二年,艳文只是觉得太长了。”
夸幻之父哦了声,不咸不淡道:“十二年于武者而言不过白驹过隙,高深内功的修炼动辄既是甲子百年方可出关,你又何必自缚枷锁?”
“呵,”史艳文莞尔,“前辈乃出世高人,心境修为皆在艳文之上,眼界当然比艳文要广阔得多。”
夸幻之父见他表情,扯扯嘴角,有些玩味地自取短毫,提笔在画作右上角写下一串小字,史艳文愣了愣,自与旁边让开。
不雨花犹落,无风絮自飞。
“意境似乎不搭。”
夸幻之父波澜不惊,慢条斯理地又拿了他的小红毛,在空白处点了几点,就像是哪里调皮的晚风,带着纷飞落英飘进了院墙里,让热闹温馨的画面顿时多了初秋的淡雅舒缓。
意境合上了。
史艳文不由叹道:“没想到前辈在书画方面也有此造诣,艳文不及也。”
“只是福灵心至……”
话未说完,山居大门突然被砰地一声推开。
那只小红毛夸幻之父还没完全放下,就听史艳文一声惊呼已经脱口而出,不假思索地往门口奔了过去。
“解锋镝!”史艳文怔怔看着他苍白的嘴唇,脸色变得很难看,“怎么伤得这么重?”
带着血腥味的莲香侵袭着院中的水墨香味,让他肩膛处的伤口越加让人心惊,史艳文伸手扶住他,解锋镝在他手臂上拍了两下:“别担心,只是看起来严重而已。”
这是真话,史艳文却无法把它当成真话,紧张地捂住伤口,刚想运功助其调息,夸幻之父却出声打断了他。
“素还真乃杏林绝士,这点伤能奈他何?”
史艳文动作顿住,解锋镝对他摇头,史艳文只好收手,但还是将人扶往座上,沉思片刻后道:“这掌法……”
“是鼋无极的漂浮手,”夸幻之父投笔冷笑,“看来你此行并非顺利。”
解锋镝沉着脸,道:“这都是拜夸幻之父所赐,不是吗?”
史艳文立刻“恍然大悟”,神色不愉:“前辈给他的解救之法是假的?”
“不过聊做试探,解锋镝若是连此等小事都应付不了,岂不枉称‘神人’之名?”
史艳文背上涌起一股寒意,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画上,他方才才对此人有所改观,不想那点好感不及眨眼就被此人亲手打散,半点余地都没有。
简直判若两人。
……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