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扬州战事不利,换做别人都会想方设法地躲开,赵翎倒好,就这样迎了上来。
他以为自己是谁?
永远都会打胜仗?
之前能够顺利杀死那些西夏人,是因为事先设下了圈套。现在西夏人早就到了扬州城外,以逸待劳,赵翎带人杀过去,就是背水一战,人数本来就占了劣势,还要正面与西夏人交锋,根本就没有什么胜算。
她早就觉得,赵翎这个人早晚要败在他的自大、狂妄上。
就让他受点罪也好。
可这不是挨板子,不是撞钉子,这是打仗,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死人。
琅华想到这里,抬起头不知不觉地就望进了赵翎那双眼睛里,那双眼睛深如潭水,里面却映着一轮皎月,然后微微一弯带出了笑意来。
仿佛是一个人遇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琅华不由地觉得奇怪,这个人在高兴些什么?
门口传来闵怀的声音,“将军在吗?”
韩璋抬起头来,正好迎上闵怀焦急的目光。
大帐里没有旁人,闵怀低声道:“我收到消息,恐怕有人暗中通敌……”
韩璋微微有些惊诧,“我也是刚刚收到扬州来的军报。”
闵怀望着韩璋的目光,心中咯噔一下,也就是说这件事是真的了,“那么扬州城岌岌可危了?”
闵怀的表情复杂起来,仿佛有件事让他犹豫不决。
韩璋挥挥手让人带着那伤兵下去,“请卫所的医工好生照看。”
副将应了一声也跟着退了下去。
韩璋从闵怀眼睛中读懂了几分危险,立即看向萧妈妈,“带着小姐出去透透风。”
萧妈妈颌首,陪着琅华准备走出大营。
韩璋不忘了叮嘱萧妈妈,“外面起风了,护着点小姐。”
琅华走出营帐,转眼望见赵翎还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仿佛就是个新兵,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的破绽,琅华不知怎么的心中有些恼火,趁着没人注意一脚就踢了过去,赵翎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眼睛上的睫毛都没颤一颤。
琅华本想要低声与赵翎说上一句话,迎面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脸孔。
是那位给她指过路的王大叔。
她能够顺利地进入叶家,都靠这位王大叔帮忙。
这位王大叔之前还在躲躲藏藏生怕被人发现行踪似的,而今他却这样正大光明地站在了这里。
琅华转身看了看赵翎,又瞧了瞧王大叔。
曾经是庆王手下,姓王的人,有这般的风度和气节,她只能想到一个名字。
崇明县县丞王奉熙。
仿佛看透了她心中所想,王奉熙向她躬身一揖。
琅华不禁惊诧,王奉熙现在还是朝廷通缉的要犯,闵怀随时随地都可能将他投入大牢,然而现在他就这样来了,脸上没有半点的惧怕。
赵翎那群人都是这个模样。
坦坦荡荡,仿佛干净而来,干净而去。
琅华忽然沉默了,她原本不想跟这些人有半点的牵连,可是经过了那么多事之后,她却不由自主地为这些人担忧。
如果说有些事没有照她预想的那般进行,这显然就是其中一件。
……
王奉熙走进了军帐,琅华也坐在院子里等着结果。
她很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韩璋和闵怀会怎么选择,是选择朝廷还是选择相信王奉熙。
大帐里,韩璋和闵怀也在想这些。
如果是平时,他们会直接将王奉熙投入大牢,但是这个被朝廷当成谋逆之臣抓捕的人,却在这时候不惜露面送来消息。
而那个被朝廷委以重任的御史却与西夏人串通。
韩璋忽然笑起来,这就是现在的朝廷,就是他一直都在守护的大齐,多亏现在他远在镇江,否则如果此时此刻站在金銮殿上,他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走上前将皇帝从宝座上拽下来。
忠国忠君的匾额挂在荣国公府,他们韩家世世代代都守着这句话过日子,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这句话根本就是可笑至极。
什么是国?什么是君?
闵怀看着已经有些癫狂的外甥,他心底也是一片冰凉,如果不是有镇江的百姓帮忙,他恐怕也早就被王仁智那口大锅烹了。
有谁真的在意镇江的战事吗?
谁真的在乎那些百姓的性命吗?
他们想要的都是权柄。
如果现在他们为了这样的朝廷,将王奉熙下了大牢,他们和韩御史又有什么区别?
闵怀拿定了主意,将王奉熙请了进来。
王奉熙向韩璋和闵怀行礼,定定地看了两个人一眼,然后道:“韩将军,我有方法可以解扬州之急。”
没等闵怀说话,王奉熙道:“等到战事过去,二位再发落我不迟,这一次我一定不再跑。”
“因为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事,可以笑对生死了。”
韩璋向闵怀点了点头,示意王奉熙指点舆图。
王奉熙道:“我知抄到西夏军身后,泰州有两尊多年不用的火炮和火弹,我们连夜将它运送到扬州,西夏军多为骑兵,骑兵最怕的就是火器,只要我们指挥得当,就一定能拖上两日,以保杭州大军抵达扬州。”
韩璋皱起眉头,“泰州有大炮?府衙呈上来的清单里,并没有提及。”
王奉熙哂笑,“那是庆王在时用过的,当年朝廷大肆查抄时,将这两尊大炮漏下了,官员们后来发现错误,上报怕被责罚,不报又怕受了牵连,干脆就将它们丢进了护城河中,火弹也藏进了米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