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致新迟疑了一下,合上了眼睛,可没多大会儿又睁开了,问:“苏承?”
“嗯?”苏承的屁股刚刚粘到椅子上。
“我女儿……脸色好些了吗?”
“比下午好多了。”苏承想了想,轻轻掀开掩在小胖妞胸口的被子、低声道:“我听听她的肺。”说着,轻轻抽掉了被子上的童话书、俯身把一只耳朵紧紧贴在小胖妞的胸口、屏息凝神地倾听着她肺里有没有杂音。
方致新也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地抱着女儿。
“肺里好像没什么杂音了。”苏承抬起头,安慰道:“你放心,小孩儿的恢复速度很快的。”
“嗯,我知道。”方致新嘀咕了一声,“我读过两年医科。”
苏承想起圣诞夜晚上偷听到他和余洁之间的对话了,便问:“后来怎么没读了?”
“眼睛瞎了。”方致新言简意赅地答了一句,复又闭上眼睛。
果然!苏承很想知道他是怎么失明、又是怎么复明、再怎么失明的,可是看着他闭着的眼睛和冰山脸、他还是忍住了……要他说一句关于自己的话真tm难死了。
静坐了大约二十分钟,滴液快滴完了,苏承起身去叫了护士来。
方致新睁开眼睛、“注视”着护士的动作。等她收走了东西才很缓地起身、极小心地把怀里的小胖妞移到床上。
苏承帮着他把被子掀开、枕头放好。
躺平的时候,小胖妞叽叽咕咕地哼了两声“妈妈”。
苏承侧头看了看方致新的脸……无异样,于是压低了声音问:“她妈妈呢?”
方致新微蹙了一下眉,“失踪了!”说着,他站在床边、小范围地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脚,然后转身面对着站在身边的苏承、一副迟疑的表情,可是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苏承堵住了。
苏承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了、直接道:“我明天没什么事儿。”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不用赶我,时候到了我自然会走的。”
方致新怔了怔,过了一会儿才说:“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苏承现在一听到他说“谢谢”就来气,可是又不好发作,于是就闷闷地哼了一声、一屁股坐椅子上了。
方致新摸到床沿、也坐下了,问:“医院的事还是不顺利?”
“哪儿那么容易啊?我估摸着在上海开个杂货铺都得折腾好几个月呢!”苏承满腹牢骚地嘀咕了一句。
“那倒也不至于。”方致新笑了笑。
苏承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好像又不认识他了……要换在以前,他的这句牢骚话十之八九会引来方致新的冷嘲热讽或者不屑地一声冷哼,可是现在他竟然这么一本正经地回答了他!“咝……”他歪着头、凑近了一点看着方致新,“方致新,你确定你没事吧?你女儿得的不是什么大病、送治也很及时,你不至于操心得……”
方致新挑了挑眉。
“神志不清、本性大变了吧?”苏承毫不畏惧地完成了自己的句子。
方致新听了哑然失笑的样子,“有么?”
“有!”苏承大力点头。
方致新嗤笑了一声、耐着性子问:“我怎么了?”
“你变得……太客气了,客气得都不像方致新了!”苏承斟字酌句地评价道。
方致新皱着眉想了想,“我好像一直都很客气的吧?”
“你在开玩笑吧?你难道还是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苏承冷言冷语地反问他。
方致新又皱眉想了想,反问道:“这不是你希望得到的态度吗?”
苏承被他说愣了,后退了一点、仔细端详着他,发现他还是很认真的态度、一点都没有开玩笑或者揶揄他的意思。“我、我是这么希望的!”他摸了摸表情不太活络的脸,组织了一下语句才道:“可是……我发现你客气起来比不客气的时候还讨厌!”
方致新的眉皱得更紧了、脸也沉了下来……恢复了一点苏承所熟悉的那种风格。“你以为你是在菜场买菜吗,苏承……?”
苏承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也听得出他是硬生生把“同学”两个字给吞回去的,脑子里不由得回想起刚才何小笛关于“昵称”的那番话了,胸口又是一闷。
不知道想到什么,方致新忽然又从床上下来,先是伸手探到了苏承的肩膀、按住,然后很郑重、很快速地朝他鞠了两个躬。
苏承吓得想要跳开,可是因为肩膀被方致新牢牢地抓着,所以只是使得椅子的前腿翘了两下、根本没起得来。
方致新鞠完两个和苏承那天差不多一个规格的躬之后才松开他,低而缓地道:“我很抱歉上了你,苏承先生。还有,谢谢你大人有打量地不跟我计较。如果有任何需要我效力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就连他说的话也几乎和他那天说的一字不差。
“我……你……!”苏承震惊地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肩膀上虽然没有重负了,可是身体却依旧被紧紧地困在椅子里、动弹不得。“你……”仿佛连说话的能力也被束缚了。他很清楚这两个鞠躬意味着什么,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天自己向他鞠躬时他脸上会有那样的表情……意想不到!
方致新重新在床边坐了下来,默默地面对着苏承,好像是在等他“自然会走”的时候到来一样。
苏承运了半天气才好不容易憋出一句咬牙切齿的话来:“你真卑鄙!”虽然是怒喝,但是声音压得很低、却也因为极度压抑的关系而更显得火力十足。
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