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容雪淮心下微沉,冷着面孔抬起眼来,打量过温折惨白惊恐的神情、颤抖哆嗦的嘴唇。
他又重复道:“温折,你半夜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他第一次询问时只有淡淡威压,此回开口却已经接近质问。昔年旧事和眼前一幕重叠,怒火和杀意不受控制的涌上心头,浓厚的杀气不经收敛直冲温折,骇的少年倒退一步,双膝一软,几乎要跪在地上。
微弱的灯火下,一直温柔和缓的花君神色竟然近乎阴沉,他向前踏出一步逼近温折,漠然道:“现在这幅样子,可太像做贼心虚了。”
在地上摔开那页已经非常靠后,完全是温折做梦也看不到的内容。他不知道花君究竟见到了什么才会如此暴怒,只是那熟悉的命悬一线的感觉重新包裹了他,让他下意识牙齿打战的求饶道:“花君,我……我知错了……”
容雪淮怒极反笑:“好,很好。”
他将手中书本一合,未及上前制住温折,便因扫过那酱色封面的余光被强行拉入几段幻境。
第一段幻境乃是前世之事……挚友背叛在先,他饱受折磨于其后,更有完全无辜的女孩在他眼前被生吞活剥。女孩撕裂嗓子一样的惨叫、从凌乱发丝中露出的一双血红眼睛……
他重温了一遍自己的死法,还不等在剧痛至麻木的浑噩中喘上一口气,就又重新被丢到了一个新的场景。
当然。容雪淮发现自己竟然毫不意外,这样撕心裂肺的疼痛,除了极狱之渊,他还能在哪儿?
心口处深深钉入一柄长剑,他抬一抬头,眼前就是那张阔别多年的容颜。这个人曾经跟此世年幼的他同作同息,领着他走出一段漫长的黑暗。
然而此时此刻,他在亲手把自己推进极狱之渊。
师兄……
接下来的话他都不用再听。尽管再没有回忆过,但这些字句好像早就在无意之间刻在他脑海最深处,毫无忘却。
“不用叫我师兄,雪淮,你知道的,死人没有师兄。”
“你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哎呀,这时候都这样迟钝,你要我说什么好呢?我倒要问你了,前日师父叫你过去,是不是说了映日域主之事啊?”
“你还叫我师兄?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师弟。你现在长大了,可能不记得小时候我对你怎样的好。你那时候比痴儿还不如,比尸体还狼狈,我救了你的命,又给你找了个好师傅,你倒是忘恩负义做起白眼狼吗?”
“你是我捡来的呀,没有我你可什么都不算。容雪淮,你怎么敢越俎代庖、喧宾夺主,先夺走我师父,再夺走我的位置?我侍奉师父多年,还比不上你一个外来的野种吗?”
容雪淮又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的、软弱的、心若死灰的:“师兄……到底同门一场,你留我三魂七魄俱全,远远投个胎吧。”
他的师兄疯狂的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连带着握剑的手都有些轻抖。容雪淮的心脏承受了每次抖动带来的痛苦,在对方响亮的笑声中,剑锋割裂心脏的声音却格外清晰。
“这怎么行呢,师弟?”师兄轻柔又斯文的笑了起来:“你看,师兄胆子小的很,你不少个几魂几魄,不去投了畜生道,师兄终究放不下心啊。”
容雪淮其实是不想动的。但他的身体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他感到自己慢慢的磨蹭着,费力的把自己从剑锋上褪下。师兄几乎用欣赏的眼神看着这一幕,不主动拔剑,也不再为他制造障碍。
他来到了极狱之渊的边缘。
我会跌下去,第一层是拷打、第二层是火烙、第三层是梳洗、第四层是车裂……容雪淮在心中讽刺的扯了扯嘴角。
他当然没法控制自己,他当然还记得一切。因为他现在被困在自己的回忆里。
这幻境重现的是他最痛苦的回忆。
那本书……在如此痛苦的闲暇中,容雪淮竟还能回忆起掌门志里的一条记录。他想他已经大概明白了。
熟悉的疼痛又覆在他身上。他在疼痛中坠落,直到身体都在无尽的刑罚中被消磨殆尽,他才感觉到灵魂悠悠的一震。
他的身体又恢复了自己的控制。
然而这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整个人被结在一张巨大的网里,魔宗的几大巨头各持着网的一端。这张网的表现和效用,与他刚刚在这本书里所见的、毁去寒炎的方法别无二致。
在容雪淮视线的正前方,正对着一个熟悉的削瘦背影。那人慢慢转过身来,眉眼里是满满的讽刺与讥笑,赫然是褪去全部软弱伪装的温折!
“真愚蠢啊,轻而易举的就会相信我表演出来的一个幻象。”“温折”微笑着,缓步向他走来:“更愚蠢的是你竟然相信自己不会被背叛?怎么可能呢,容雪淮,你生来就是给人骗的。”
“温折”慢慢凑到他耳边,声音粘腻的像是从毒蛇的喉舌里滑出:“不用怪我背叛你,你觉得你在对我好?你只是在安慰你自己,借着我抚慰你内心那条软弱着嘤嘤哭泣的小可怜虫呢。无辜的女孩在自己眼前被杀死难不难过呀?被自己的师兄丢进极狱之渊里疼不疼啊?容雪淮,你一直命都这么大,但这次,我保证,你痛过这场,就不会再醒了。”
“给你看一点小小的惊喜。”
“温折”打了个响指,就有面目模糊不清的影子从山岩中冒出,拽着一把散乱的青丝,拖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
“海棠花君,你认识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