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措问:“蹭干净了?”
我没点头,只是钻进被单从床尾匍匐着往床头爬,张措没说话。我爬到某个关键位置停下来,等张措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我已经一爪子拍了下去,我敢保证我使上了十层的力气。张措低嚎一声,单手捂住他那玩意儿。
他提着我满脸幽怨,嗷了半晌,看上去还真挺疼的。张措反揪住我的耳朵,我朝他挥舞爪子,张措说:“小没良心的,白给你吃鸭子了。”
我嗷呜了声,张措又威胁道:“下次再敢这么做,我就让你舔了信不信。”
我:“......”
我决定暂时偃旗息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张措见我不折腾了,放下心将我搂进怀里,熄灭了煤油灯。
我被迫和张措一起睡着,早晨又被他弄醒。我睁开惺忪睡眼时,天蒙蒙亮了,张措右手提了一桶黏糊糊的东西,左手拿着葫芦做的大勺子,朝我道:“我去把猪喂了,你别乱跑,待会儿咱们一起上街,今天有集。”
我钻回暖哄哄的被窝里,从被子的缝隙间伸出爪子挥了挥,我听见张措似乎哑然失笑,然后门打开又关上,室内安静下来。
张措回来时,我正咬着被子磨牙,他跑过来揪住我的尾巴,我讨厌被人揪住尾巴,浑身的毛都炸起来,龇牙望向张措,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
他猛然松手,神情错愕,又不管不顾扑上来抓我的后颈毛,对于吓到他这件事我感到有些愧疚,于是纵容他拎我的脖子。张措将我搂在怀里,大手自头顶沿后背抚至尾后,我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张措低下头,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渗进土房子里,斜斜的阳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
我看见地面的倒影里,他低垂脑袋,用下巴反复轻蹭我的后颈毛,然后整个脑袋都埋进去,似乎将我的毛视作何种难以放弃的珍宝。
但这很奇怪,我不是人类,张措应该因为恐惧而丢掉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说些令人费解的话,他把嗓音压得极低,如果不仔细听,就分不清他的囫囵乱语,张措喃道:“小灰,别讨厌我......”
“陪着我吧。”他低低地叹了口气,我半天不敢动弹,直到张措挪开毛茸茸的大脑袋,轻拍自己的侧颊,发出几声不那么响亮的脆响,才笑着说:“你把被子磨坏了,我们晚上睡觉盖什么?”
我嗷呜两声,好吧,我忘了作为人类他没有毛,我的毛能保暖,但他tuō_guāng衣服就只能光秃秃的受冻了。我爬到张措肩膀上,蹭了蹭他的耳朵和脸颊,又努力地用尾巴环他的脖子。
“得了,别撒娇了。”张措失笑,道:“让我换身衣服,赶集去。”
我纵身一跃,跳到床上,转了两转,张措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去木质的漆了红漆的柜子中翻找。他换好一身,我跳到地上,张措打了个响指:“出发,要翻座山到对面,可别叫累。”
我很确定他完全把我当人看待,单就他说话的语气而言。
他很笃定我明白他的任何意思,并且不感到丝毫的惊讶亦或奇怪,也没有害怕。
这附近的山都不高,但也不那么矮。张措穿得整齐,连头发也一丝不苟梳至脑后,我们并行在崎岖的山路上,偶尔停下歇息。我对这座山异常的熟悉,隐约能记得,那时候,我似乎就住在这里,和我家人。
但那片桃林在哪儿呢。
雪渐渐消融,露出底下饱经风霜又容纳万物的黄土,岩石显出嶙峋的影子,松林依旧郁然,只是受过雪的倾轧,佝偻地弯着枝桠,无可避免地蕴了些疲态。林间偶有鸟兽的影子飞逝过,小路坑坑巴巴的,就怕一脚踏空,张措让我走他前面。
“你要摔了,我就在后面接着。”张措脸冻得红通通的,我抖擞着在石块间跳跃,尽管没吃早饭,体力却比初醒来时充沛得多。张措说我们到集市后再吃,我很期待集市的样子。
没想到半道能碰见一只浑身火红的狐狸,我和张措到半山腰时,那狐狸就蜷缩着全身贴在大树下休息。直觉告诉我,他是妖。但张措显然不知道,他先是惊呆了似的,感叹说:“好漂亮的狐狸!”
紧接着第二反应才是好奇:“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我抬爪子拍他的小腿,示意他快走,狐狸这种妖魅玩意儿,无论雌雄,对人类的自我意志都是巨大的挑战。张措忍不住又悄悄看了几眼,才小跑着追上我。
只听见背后不掩笑意的一声喊,那笑宛如春日里的溪流,氤氲了安然静美,尾音处轻轻提高了,就带上点魅惑的意思。该死的狐狸,他能化成人形。
他喊:“时蒙。”
☆、赶集
我浑身的毛倒竖起来,上下牙相互磕绊着咯咯作响,张措大约见我猝然止步,不禁好奇问:“小灰?”
我缓缓转身,那妖媚的狐狸,也穿了我没见过的衣服,上衣下装都是艳红的,一双桃花眼眼尾修长直入鬓间,唇角噙笑,颀长身材单手掌着树,望着我笑。
“你好。”狐狸方才注意到张措似的,而张措僵立原地,明显已经惊呆了,嘴张了张,眼神倏忽一亮:“你好。”
老实说这只狐狸的长相确实够让普通人类眼前一亮。我弓起脊背,两只眼死死盯住他,狐狸一步步地走进,走到张措面前停下,然后他弯身食指轻刮我过的鼻子,装得极为真诚:“时蒙,我找你好久了。”
向天发誓,我从来没见过这只该死的狐狸。
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