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镜盒,照了照脸,小指匆忙挑了点胭脂,抹到唇上。又见鬓发毛糙,就往上头拼命抹松香油。
正歪着头在镜前忙活,听到外头已传来一阵仿若踏水而来的脚步之声,急忙盖上镜盒,转身匆匆跑出去迎接。
院中,行来了一道蓑影。
一个男子,青箬笠,旧蓑衣,仿若烟雨画卷中人,穿过了巴地的连绵秋雨,双足踏破院中洼地积聚出来的雨水,正朝这边大步而来
男子身量颀长,箬笠之下,面颜俊朗,修眉星目,倘若身后再跟一名书僮,乍一看,便如一名外出赴考,方才归家的青年书生。
他登上了台阶,停在廊檐之下。
雨水沿着箬笠和蓑衣的边缘,滴滴答答,不住地下坠,落在他的脚下,很快就打湿了周围的地面。
这人便是谢长庚,二十二岁,当朝最年轻的节度使,镇守河西。
他摘下箬笠,随手挂在墙边一颗钉上,两道视线,淡淡地扫了眼刚从屋里奔出来的面庞已然泛出红晕的秋菊,问:“我母亲呢?”
第4章
里屋的谢母已经听到了的声音,倏然睁眼,从床上坐了起来,披衣下地,急匆匆地出来,口中嚷道:“可是我儿回了?”
谢长庚脱下身上那件湿漉漉的蓑衣,递给朝着自己跑来的阿猫,随即跨入门槛,朝着母亲快步走去。
秋菊接了个空,见阿猫高高兴兴地抱着蓑衣,得意地看着自己,脸色一僵,厌恶地盯了眼她鼻子下挂出来的一缕鼻涕。
“还不收起来!地上都湿了!万一老夫人走路滑倒!”
阿猫也不恼,吸溜了下鼻涕,笑嘻嘻地指着她的衣襟:“你的领子……”
秋菊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衣领上还沾着几片瓜子壳,脸顿时涨得通红,急忙拍掉,抬眼,见阿猫一脸的幸灾乐祸,压低声骂道:“你给我当心点!再故意装蠢使坏,看我日后哪天不割了你的烂鼻子!”
阿猫五六岁时染病,被弃在驿舍旁。当时寒冬腊月,衣衫褴褛,蜷在雪地里,跟只猫儿似的,眼看就要冻死,谢父遇见不忍,把人捡回了家。谢母埋怨了一番,也就将人养大,当家里多个粗使丫头。
阿猫脑子不大灵光,傻乎乎的,小时大约鼻子也冻坏了,天气一变就流鼻涕。从前流得更加厉害,今年夫人过来后,给她看病,吃了一段时间的药,慢慢调理,虽没除根儿,但比起往年,已是好了许多。
她也不怕秋菊,嗤笑了一声,嘀咕道:“爷一回来,就往脸上擦胭脂呐,跟猴子屁股似的,可好看了……”
秋菊横眉怒目,又要上来拧她耳朵。阿猫擤了下鼻涕,朝她一甩。
秋菊脸色一变,慌忙后退。
阿猫哼了一声,翘起下巴,紧紧抱着蓑衣,转身跑了。
秋菊气得咬牙切齿,心里恨不得把这个蠢丫头给千刀万剐了才解气。耳里又听到里头传出谢母和谢长庚说话的声音,这才压下怒气,悄悄猫到门边,竖着耳朵听着。
谢长庚伸手扶住奔出来的母亲,脸上露出笑容。
“阿母,是我。我回了。”
谢母欣喜万分,抓住半年多没见的儿子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他,嘴里不住地嘟囔他黑瘦了,又见他身上衣裳和脚上靴子都被雨水打湿了,喊道:“秋菊!快进来伺候更衣!”
秋菊“哎”了一声,急忙走了进来,笑着说:“爷,您快坐,我先给您脱鞋!”说着蹲了下去,伸出了手。
谢长庚未动,只叫她替母亲屋里生个火盆。
秋菊咬了咬唇,慢慢地缩回了手,低低地应了一声,起身走了出去。
“阿母,天气冷了。你身体怎样?”
谢长庚扶着母亲坐到床边。
“我好着呢!你不要记挂!自己在外当心就好!”谢母笑呵呵地说。
“怎的只有你一人回来?”
她张望了下门外。
外头静悄悄的,没有旁的声音。
“那些州官,县官怎没跟你过来?莫非是战事不顺?”
谢母习惯了儿子每次回来,身后都有众多地方官员同随的情景,见这回反常,不禁有点担心。
“娘放心,战事顺利。只是不想惊动外人,就自己先回了。”
谢母松了口气。
“这就好。这就好。庚儿,你饿了吧?看你都瘦成了这样!你先歇着,娘去给你做东西吃!”
谢母起身就要出去,被谢长庚拦住了,说不饿。转头看了眼东厢的方向,迟疑了下,问道:“阿母,新妇呢?方才路过东厢院前,里头好似一个人也无?”
谢母听儿子问及慕氏女,方才的满腔欢喜顿时没了,哼了一声:“走了!半个月前就回娘家去了!我拦都拦不住!”
谢长庚一怔。
谢母大吐苦水。
“儿啊,娘跟你说,这个新妇,实在是一言难尽,娘都不知该如何说她好了!你走之后,起头那段时日,她还算老实,早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