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一把捂住额头:“天哪,11床的儿子又来了。你先休息吧,我去看看。”
她话音刚落,又有怒吼声通过窗口传了进来:“我要告你们虐待!你们虐待老人!等着上电视吧!”
那人喊得又凶又响,病房里的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陈帅忍不住问道:“这哥们怎么了,国庆节还发这么大火?”
小梅一摆手,很职业地劝道:“行了,你还是病人,不要耽误休息,嫌吵就把窗户关上呗。”
“那也要运动一下嘛?”陈帅不安份地下床吸起拖鞋来:“再说你不是说我身体比入院前更好么?下楼看看又不要紧。”
见拗不过陈帅,小梅只得拿着报告往楼下走去。
除了陈帅待的单人病房楼层外,住院楼的每一层都差不多,经过两层几乎一样的楼面,再到下一楼时,从楼梯上往下看,已经可以见到不同寻常的场面。
原本应该留在病房里休息的病人们纷纷在门口探头探脑,地上泼洒着汤水,一只不锈钢汤锅翻倒在地上。
“难道是送晚饭的护士把锅翻在别人身上了?”陈帅胡乱猜测着。
由于是供应一层楼面病人的汤锅,翻到的汤水量特别大,在宽度方面几乎覆盖了一小段走廊,而周围也留下了许许多多湿鞋印,说是一团狼藉也不为过。
顺着几排湿脚印再往走廊深处看,一件病房门口围着许多病人和家属,正是叫骂声传来的源头。因为门口议论的杂音太多,陈帅也听不真切,只能听出里头叫骂的是个男人,也听不清他因为什么不满,只是不断叫嚣着“黑心医院”、“要曝光”、“我要拍照”之类煽动性的话。
虽然很想一起过去看看,可是眼前汤渍实在泼得太多,估计两三步都跨不完。陈帅看了看脚上的拖鞋,心里纠结着要不要为了凑个热闹再去洗一次脚。
正在这时候,他忽然感觉有人从他背后快步走来。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思维意识,如果一定要解释清楚的话,就像有个声音从缥缈处响起,用极为肯定的语气说服陈帅:那人并不是正巧从你身后走过,而是就冲着你走来的!还没等陈帅想要怀疑这个声音,肩膀处便传来真真切切的拍打感,随即一个熟悉的声音真的从身后响了起来。
“大脸?你可以下床走动了?”
听见这个声音,陈帅放松下来,他回过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何止呢,明天就出院了!怎么样?我就说我基因好吧?你以前还不信!你来看我啊?”
站在眼前的那熟悉的人影,正是他最好的朋友孟筱翎。
“明天?!没搞错吧?不过看你这蹦达样子好像真的活过来了呢。”听到陈帅这么快恢复的消息,孟筱翎的喜悦从嘴角跃上了眉梢,不过她还是摇摇头道:“本来想晚点来看你的,刚刚送了一个孩子来医院。”
陈帅一愣:“送孩子?我不记得你有侄子外甥之类的晚辈啊。”
“那个……外面碰到的。”
“外面?晕,你又见义勇为去了……”
作为多年的老朋友,陈帅对孟筱翎的过度热心了如指掌,站在现实的角度上,他也劝过孟筱翎很多次“不要多管闲事”,然而不但孟筱翎没怎么改,现在连陈帅自己都有点被“带坏”了,否则以他原来的性格,楼下即使吵翻天,他也不会离开病床一步。
病房里的吵闹声又响了起来,孟筱翎看了看地上的汤渍,又看看脚下的跑鞋,终于按捺不住道:“我先去拿拖把,一会儿再上楼来看你。”
“小梅已经去了。”
孟筱翎显然很担心病房里那个“孩子”的情况,头也不不回地喊道:“那我从另一边楼梯绕过去。”
“这瞎操心的毛病是改不了了。”看着孟筱翎的背影,陈帅露出一个苦笑:“不过,到底什么孩子,国庆节还要让她送医院来?”
想到这一点,陈帅也有些在意起来,而这时那争吵声又有了新的升级,门口的不少病人都往后退了几步,看来病房里的矛盾已经到了爆发的阶段。
“要不去看一看吧?”一个想法就这样蹦了出来:“地上的汤水,一口气跳过去就行。”
陈帅一直不是个深思熟虑的人,从小到大,“先做再检讨”的事情他做了不知多少。当他意识到双脚已经落地,带着后悔地心情想看一眼脚上沾了多少油腻汤水时,陈帅却被脚下的景象惊呆了。
他站在了那一大摊汤水渍的另一边,那双宝蓝色的医用拖鞋,就和中午刚换上时一样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