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医道?”荣流景语气平缓慢悠悠问她。
文采薇端起桌上的粥走到他面前,侧身在床沿边坐下,舀起一勺递到他唇边。看得出他的尴尬,只一瞬他又恢复了常态,张口喝了下去。
“幼年住在外祖母家,外祖母家满柜子的医书,索性无聊就好奇的翻了几本。学了些纸上谈兵的皮毛,算不得懂。”她又舀起一勺粥,放在唇边吹了吹,递给他。一个人慢慢的喂,一个人静静的喝,动作娴熟的好像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妻,一个眉角眼梢满含温柔,一个眸底透着浓浓的温情,一碗粥似乎就要喝到地老天荒。
粥终于见了底,文采薇拿出自己的帕子替他擦去嘴角的粥渍。
“昨日——”荣流景握住她拿着帕子的手,一脸歉意的看着她,眸深如墨。
“昨日多谢夫君救命之恩。”她抽出自己的手,起身将碗搁回桌上。
荣流景一怔,她右手腕的伤痕在走动间又露了出来,他目光游离随着她而去,她眉宇平淡一如往昔。
“待会梳乐姑娘会送药过来,夫君好生修养,妾身先回去了。”说罢她端起桌上的碗自顾自去了。
荣流景望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门口,轻轻的躺了下去,回想昨日的一幕幕场景。她懂医道会问诊切脉,她略通医理会处理伤口,她切了自己左右手的脉象,她对昨天被自己捏伤的手腕绝口不提。荣流景突然觉得心口一紧,心漏一拍,或许她已经发现了,她没有说出口来的关于自己的秘密。
直到傍晚十分,荣流景睡眼朦胧之际有一凉凉的手搭在自己额头上,一阵清凉的爽意。
文采薇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伤口出现了感染,他的身体骤然升温,手掌触到的肌肤炙热灼灼。她拿起蔡医官昨日留下的药酒,尊造医嘱需要拿纱布浸湿药酒擦拭全身。她想到这里面上一红,似乎自己也炙热了起来。
“我需要拿药酒擦拭你的身体。”她能感觉到他是清醒的,附在他耳畔低声细语。
“让梳乐过来,你先回去歇息,这两日辛苦你了。”他双唇微微一动,拒绝了她的好意。
她心头一颤,昨日的脉象,自己是有一点怀疑的。但又似乎和医书上说的不一样。这小侯爷生的极为漂亮,他的漂亮似乎又和男儿的英武不沾边,但又不是女儿家的秀气,仅仅从面相看,荣流景生得的确过于阴柔,还有这小侯爷似乎对自己存了极大的疑心,想到这里她突觉右手腕处的疼痛,这一天一夜几乎不曾合眼,确实该回去好好歇歇了。
“好”。她打量荣流景惨白的面容,平淡如常,起身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荣流景目光久久凝视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眉宇轻蹙,方才她离去的瞬间眼睛有拼命隐忍却还是被他捕捉到的不满,他握紧的左手攥得紧紧的,但终究还是松开落了下去,空余一丝怅然。
荣侯爷负手在望北斋的庭院里静静的立着,如同一棵松柏,多年军旅生涯让他保持着挺拔的身姿,尽管年已半百,双鬓已然白发许许,依然还是那个驰骋疆场二十余年的抚远大将军。他一脸凝重,虽然裴天合刚刚已经回禀过荣流景的伤势已无大碍,他紧缩的眉头还是拢成一团。
甚至连对手是谁多不知道就已经受了重伤,或许不是对方手下留情他荣恩伯又只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这样痛彻心扉的感觉他没有任何能力在承受第二次了,那个永远留在梧苍城的眷念不时刺痛日益苍老的身心,他荣恩伯再也经受不起失去了。
荣家一门忠烈,先祖曾对高宗言:这檀越若说衷心,荣家能言第二无人敢言第一。这句话无不让人动容,因为荣家为了檀越已经战死了十余人了,荣家的儿郎一直也以将军百战,马革裹尸,虽死尤荣为家训,至今也已近百载。
归远侯的爵位是无数荣家儿郎鲜血换来的,更是是累累白骨堆砌而成。
这副扁额“望北斋”正是寓意遥望追思那些逝去的永远埋在北方的荣家儿郎们。荣恩伯落在扁额上目光久久未移。
从清一寺回来的第六天,荣流景已经可以在屋子里慢慢的来回走动了。虽然经过几日的精心调养面容有了些红润,双唇也有了血色,但整个人清减了许多。咽下苦涩的药水,嘴角的药渍早被身边的图梳乐拭去,他静静的坐着任由梳乐来来回回不停的忙着:怕他冷拿来厚厚的毯子,怕他渴直接搬来小炉煨着茶水,怕他坐久了腰酸摆了好几个靠垫——
已经过去五天了,自从那天自己让她离去后,除了其间派来南烛、落葵送过一些药材补品,她再也没有来过。他突然有一种去永安院寻她的冲动,问她为何再也没来探望自己,看她腕处的瘀痕可已完好,亦或者就只是看看她,看她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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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
? 十二、新年
丰和十五年的新年在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悄然而至。
整个荣府修葺一新,各处院落屋檐回廊下挂着簇新的六角灯笼,下人们多换上了府里新裁制的衣服,脸上皆挂着喜色,阖府上下一派共度新年的喜乐景象。
裴天合更是忙的脚不沾地,一直到过了午膳才凑到荣流景跟前,神神秘秘的说“文家二公子要娶一位青楼女子,把文丞相气的半死,我早上去送节礼的时候,正好和文东来撞了个满怀,他还问我夫人可好,说过几天来府上探望。”他一口气灌下好几盏的茶水,抹了抹唇边的茶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