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自成一山水,晕染几笔一古佛。
但为天地作描摹,细数纸上八千色。
绛紫琥珀石榴红,樱草酡颜与姜黄。
葱倩绿沈蟹壳青,绀紫青莲无丁香。
丹青妙笔如神来,尘寰百态尽沧桑。
嬉笑怒骂亦悲怆,爱恨情仇无处藏。
嗔痴恐思念嗟叹,个个快活无拘束。
街头巷陌在游荡,鲜活灵动好似仙!
画中仙,画中仙,酹酒一觞一梦间。
但看《十方天地图》,红尘冷暖无须言!
绞笔调锋压神仙,双钩填彩点青天。
黑白水墨描日月,我自提笔画人间。
——题词·燕修文
燕修文从葫芦中拿出了个精致的画轴,将其展开。而龙怜雪却在这张据称长达整整三丈的超长画轴的右上角,见到了这样的一段题词。
隽秀的魏碑体,既然题名处写的是燕修文,那就代表这段词也是他亲笔写出来的。
龙怜雪惊呆了,不是因为燕修文那无与伦比的魏碑体文字,而是因为那使得燕修文的题词都黯然失色的轴上仙画!
牛骡车轿,细致入微!农家小院,错落有序!赌馆烟舍,鳞次栉比!
看鹰击长空!绦镟光堪擿,轩楹势可呼!!看瀑流山川!万丈红泉落,迢迢半紫氛!!
山河海川,万树森森,鸟语花香,世外桃源!农家小园,牛羊反刍,农民劳作,恬然自得!运河要道,停泊卸货,商船云集,川流不息!茶坊酒肆,绫罗绸缎,僧庙公廨,无所不备!城里城外,人群熙攘,骡马骈行,好不热闹!
展旗幡,揽顾客,袅袅炊烟升起,街头叫卖,卜卦算命,话音仿佛穿透画卷一并灌入耳中!要饭乞丐,行脚僧人,形形色色的小人物,走街串巷,嬉笑怒骂,各自为政。喜怒哀乐,跃然纸上,哪似画中人?!
妙至毫巅,破画欲来!!
很难想象这种栩栩如生的人间奇画是出自凡人之手!!仿佛画龙点睛一词完全是为这卷画的作者量身定做而成的!!
“这张画上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原型,都有一个故事。”燕修文微敛双目,轻轻摩挲着轴卷,“这张未完成的画,名叫《十方天地图》,正如其名,作画之人就是想将她双眼所见到的这人世间,用她的画笔一一描摹出来……”
他边说着,左手一点点地将那超长画轴展开,右手从最右侧将画轴一点点卷起,让画卷的内容保持在一尺三寸的长度范围内,缓缓向左挪动着。
龙怜雪却见到,画卷的最右侧,即为画师起初着画之时,那上面的各色人物都显得慈眉善目,善人义士,随处可见。
可随着燕修文微挪画卷,《十方天地图》中越是往左,内容就显得越是阴暗险恶。揣奸把猾,扯篷拉纤,人类的嘴脸愈加的丑恶,各式各样的鬼蜮伎俩层出不穷,好似群魔乱舞。就连原本清澈的苍穹都被熏染得污浊不堪,如同遍布淤泥的烂泥沟。
“历时三年,画出来了一大半,却还余出三成的空白……”
燕修文靠着石壁(在龙怜雪的帮助下坐起来的),赤红色的眼瞳中涌动着有些迷茫的情感,进而他微微叹了口气:
“这张画随我身陷囹圄,一直被放置在葫芦里……已经这么多年没见到她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他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困顿表情,眼神之中写满了踟蹰,“怜雪,既然你这么擅长画画,那能不能代替她将这幅画完成呢?”
“……欸?欸?!!”
龙怜雪怔了一下,而后连连摇头,只不过她的脸上表现出来的可不是受宠若惊,而是真的认为自己力不胜任。
“燕先生!我不行的!!要是让我代笔的话我会糟蹋了这卷画的啊!!”
燕修文瞥了眼身旁他用『纸笔符诀』唤出来的檀木案台,而上面摆着龙怜雪不久前,在燕修文歇息缓着伤痛期间,耗时半个时辰刚刚作出来的新画。
那是一幅很简朴的牧羊图: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间,泠泠作响的溪水旁,绿草油油的小平原之上,叼着狗尾巴草、衣衫褴褛的少年,手中轻轻挥着柳条鞭,赶着几匹饥肠辘辘的山羊,显得与自然界浑然一体,无拘无束。
龙怜雪的画,画工虽然远不及《十方天地图》的画者,但她作出的画,却是连同着一草一木、一云一霞都透露着极强的灵性!虽然稍显粗糙,但不论是那植被草木,还是山羊与那牧羊童,画中生灵仿佛在轴卷中真实地活着一般——好似它们全都有着鲜活的生命!!
“如果你画的都不算好的话……那我作出来的画,岂不就只能算作小孩子涂鸦了吗?”
承着身上尚未痊愈的重伤,燕修文有气无力地苦笑道,“而且啊……完成这张画算是我仅次于弑君的最大心愿了……本以为就凭我这烂性格,根本不可能跟合格的画师打上交道……所以啊怜雪,我不会强求你,这只是我的一个不情之请,可以请你帮我将它画完吗?”
“这……这个……”
龙怜雪嗫嚅着嘴唇,媕娿不决地注视着《十方天地图》。
我……我真的有资格接下这样的重任吗……
这张画的原画师,作画的功力堪称一绝,恐怕称之为天下无双都不会有人有意见。
燕先生却让我……让我这个什么事都做不好的家伙……
……让我这个所有人眼中的‘废物’,接手这种大师级画师未完成的作品吗……
不……虽然担子很重……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