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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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妈**电话,艾君红知道,老爷子要发难了。她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无非是那些耳朵都听出了老茧的陈词滥调,她早已等待着这一天,等待着家庭的讨伐,这一关是非过不可的。她骑着“雅马哈”去了。
这里过去是一条幽静的老街,坐落在风景如画的溪山山麓,名叫清溪路。沿着路边形式多样的别墅群前行,可以登上溪山山顶,在观景亭眺望美丽的清溪湖,感受湖区景色的美丽,江南水乡的富庶。老街的历史可以追朔到民国政府的“新生活运动”,它和当年的“首都”南京在颐和路、宁海路一带崛起的别墅群属同一历史时代的产物。当年党国要员、达官贵人、工商巨子云集此地,建公馆,造别墅,着实兴旺过一段时间。只是这里的规模要小一点,因为从城市的级别来讲,比起“首都”南京要略逊一筹。但是这里得天独厚,依山傍水,空气清新,反而成为厌烦了城市喧嚣生活的退休官僚、下野政客所选择的隐居之处。这里本也是中国近代工业的发源地之一,一些新兴的资产阶层也追随着时代的节拍加入了兴建私宅的行列,在这清溪路上耸起了一幢幢别墅。
}今也成了市区。随着现代商品经济的发展,这里的宁静和安谧早已不复存在。有如一颗黯然失色的明珠,遗落在街头巷尾的古董摊上,随着商贩的叫买,显示的只是历史的价值,而失去了现代实用意义。这里的住户的地位、身价、处境,与他们居住的清溪路是相吻合的。
一幢幢风格别致,经风雨剥蚀显得有点灰暗陈旧的洋楼,凄然地掩映在林荫之中,继续领受着时代风雨的吹打。艾家的小院子原来是一片灰墙环绕、景色优美的院落。临街一溜平房原来可能是主人的下人住处,或者车库、仓库一类。庭院中的一幢两层小灰楼,灰砖黑瓦,简朴而实用。鼎盛时期的院间栽种着白色的丁香花、红色的鸡冠花、黄色的迎春花,繁花似锦。沿大门围墙处一丛茂密的秀竹,在墙外的老远处就可清晰地看到。院子中间是一株拔地参天的大雪松,针叶茂密,枝丫遒劲,给满院送来一阵松香和一地荫凉。在“文化大**”的风风雨雨中,清溪路虽曾被造反派喧嚣、冲击过,但作为军管会首长住所的小灰院,安然无恙。确有其他院落的主人,昨天还坐小车出入,今天就成了走资派,被敲敲打打地戴着高帽子,游着街走了。而小灰楼主人依然风光。
那时,带着遮雨屋檐的小灰门,终日紧闭,门上装有电铃。来客揿响电铃,接受保姆细致的盘问,才得入院见主人,或者被拒之门外。更令人着迷的不是这小院中的花木,而是这小院中悄然长成的两朵金花,可以说在清溪路上无人不晓,无人不知,很是引人注目,她们像是骄傲的公主,身后总有一帮小男孩追随着。当然,这些人都不是一般老百姓的子弟,也是有身份、有背景的地、市、驻军的首长公子们,当年君红的小丈夫就是其中之一。有谁被君红姐妹挑中,领进小院做游戏,捉迷藏,办家家,谁就在小伙伴当中被引为荣幸。无忧无虑的童年随着匆匆的脚步就这样过去了。物换星移,时过境迁,清溪路的辉煌也已成了过去。
围墙外是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由市区的主干道分支延伸而上,路的两边高大的法国梧桐依然随着季节的变换或枝叶繁茂,或枝干萧条。当年这里在炎热的夏季是一条天然的绿色走廊,树荫遍地,凉风阵阵,轻风送着蝉鸣散布着夏季的幽静、安宁。然而,现在这一切都成为遥远的历史,这条路已经变成人声鼎沸的菜市场,过去的宁静被郊区来的小贩的叫卖声和顾客的讨价还价声所淹没。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下,别墅里住着的主人已失去了往日的显赫。那一座座精致的院落,独门独户的结构也有了变化,那些横七竖八新建的高层居民楼改变了这里居民的成分。比如艾家小院隔壁的大院,原是国民党市党部的机关大院。院落依坡分为前院后院。前院是一幢三层法国式大灰楼。后院却是一个大花园,宽阔的草坪,绿草如茵,草坪四周遍种松树、水杉,艾家的小灰楼就隐落在树丛之中。花园中间是冬青树围着的太湖石,太湖石的顶端矗立着汉白玉的少年雕像,这景致一直保留到“文化大**”前。“文革”开始后院子的主人被当成“走资派”打倒了。“文革”的风风火火,摧去了那一树绿荫,烧掉了那一坪绿草,太湖石被搬到了溪山公园,汉白玉石像被击得头落肢残,后来不知去向。前院成了造反派的司令部,后院变得一片荒芜。现在这个后花园,三幢七层宿舍楼拔地而起,艾家小院里的所有活动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清溪路的小别墅有许多年久失修,日显破败。地方上的还有单位可寻,部队里的首长已换了一茬又一茬,有的已调防,别墅移交了当地干休所。干休所的领导多次动员:艾老爷子去干休所接受更好的照顾。但艾老爷子住惯了小灰楼,不愿再动迁了。于是,这儿就成了被遗忘的角落,越发无人问津了。
不闻不问的处境,在改革开放的年代,也给老屋的主人们带来y极大的自由度。小楼的主人们有的干脆拆『围墙,让小贩们临时搭建成水果棚、小饭馆、小书摊,自己定期收取租金;有的把多余的空房出租,给小贩们作为住处或者仓库,以缓解物价上涨带来的拮据。像艾君红家沿围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