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六七个月了吧?”打从容宥林一进门,乔安生就注意到那腰上的臃肿。
外室,孩子,这两个词叠在一起,让乔安生不禁想起穆望秋。当年的他为了维护那仅存的尊严,坚决不允穆望秋进门。而外室的孩子只能跟着外室的姓,没资格录进付家族谱,根本算不得是付家的后人。公公去世,家里的阿猫阿狗都能戴孝,穆望秋和闻阳却没有资格。
后来闻阳长到六岁,乔安生得知那孩子脑瓜子不灵光,动了恻隐之心,在付家的族谱上为他留了名。这样一来即便是闻阳将来老无所依,族人也要念及宗亲之情妥善地为他养老送终。
“嗯,四月生。”
容宥林不自在地错开目光。乔安生对“外室”是什么态度他一清二楚,想来对方现在能坐下来与自己聊几句,纯粹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不过他现在算不得是外室了,行了文书,就有了名分,以后便是白家的人。他的孩子会是白家翰字辈中的一个,将在那份传承了数百年的族谱上占有一席之地。可他并不在乎这些,若非白育昆坚持,他连文书都不会行。
不行文书,那些说他贪图白育昆家产的人便无从下手戳他的脊梁骨。好像世人大多并不理解所谓的爱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道他以倾城的绝色换取白家金光闪耀的财富。曾经他还会给那些乱写八卦的小报记者发去言词犀利的律师函,可时间久了,他也学会对那些捕风捉影的失实报道置之不理。
毕竟,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外人如何胡说八道也丝毫撼动不了他与白育昆之间的关系。
两人客套了几句,便听付闻歌推门出来喊了声“阿爹”。付闻歌本来睡得就浅,迷迷糊糊听到外面像是乔安生的声音,赶紧睁眼爬起来。
“再去睡会吧,闻歌。”乔安生心疼儿子,催他回去休息。
“夜里睡了,眯一会儿就成。”付闻歌朝容宥林点了下头,“容先生,早。”
“早,辛苦你了,闻歌。”容宥林站起身,“你在这陪陪你阿爹吧,我去看着育昆。”
等容宥林进屋,付闻歌坐到乔安生身边,裹着外套歪头靠到对方肩上。虽已成家,但见着阿爹,他还是想撒撒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问:“我爸没来啊?”
“他那还有事,让我先过来看眼亲家公。”乔安生轻轻拢了把儿子额前散落的碎发,心疼道:“看你累的,别撑着了,待会我去隔壁的旅店开个房间,你踏踏实实睡会。”
“不用,我真的睡好了。”
乔安生无奈地笑笑,顿了顿,问:“翰辰对你好么?”
“挺好的。”付闻歌抿了抿嘴唇,稍稍有些害羞,“带我到处去玩,还给我买了好多东西。”
乔安生默默地注视着儿子,眼中盈满欣慰。他总是担心自己和付君恺的事情影响了孩子对婚姻的态度,现在看着一提到白翰辰就满脸幸福的付闻歌,他终是放下了心。
“翰辰是个好孩子,你别总欺负他。”
“阿爹!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
“翰辰都跟我说了,头些日子在你那净挨打。”
“那是他活该。”付闻歌撇撇嘴,“不打服了,以为我好欺负!”
乔安生自是知道儿子的脾气,循循善诱道:“闻歌,等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可不敢这么教育,知道么?”
听阿爹提起孩子,付闻歌骤然红了脸,揪紧外套小声嘟囔道:“我俩说好了,我毕业之前不要孩子。”
乔安生愣了愣,问:“孙宝婷能答应么?”
“不答应能怎样,我又不是跟她结婚。”付闻歌皱眉低头,用鞋跟蹭着地板上的一块凸起。
“闻歌。”
“嗯?”
“其实……”乔安生为难地望着他,“你奶她……挺想抱重孙的,要说这人啊,上了岁数,就盼着子孙满堂承欢膝下。我这次过来,她还要我给你带了你小时候穿的虎头鞋和虎头帽。闻歌,奶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大夫说能熬过今年夏天都不容易……”
付闻歌听了,紧紧抿住嘴唇,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打小奶奶就特别疼他,更未因乔安生只生了个“半爷儿”就像其他婆婆那样给儿媳脸色看。她吃过苦,明白一家人和和睦睦才能过好日子的道理。
老太太年轻时是大户人家的金枝玉叶,十七岁出门子,夫家算得上门当户对。可婚后没满一年丈夫便暴病身亡,遭婆家嫌弃她克夫。她又没生养,守孝三年,时间一到便被婆家下嫁给了在衙门里做小吏的爷爷。
再后来兵荒马乱的,丈夫供职的衙门时常欠奉,她便靠做绣活和替人浆洗被褥补贴家用,可日子再难也勒紧裤腰带给大儿子供上了军校。好容易等到儿子当上军官,日子过得比以前宽绰了,又因年轻时常年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缝缝补补瞎了眼睛。
以前付闻歌常听阿爹念叨,奶奶自打离开娘家就没享过一天福。现如今她时日不多,唯一的愿望就是抱上重孙。付闻歌是个孝顺孩子,自是不愿让奶奶抱憾而终。
可真有了孩子,学校的课程要怎么办啊?
惦记婆婆的身体,乔安生没多逗留,陪儿子一起吃了顿午饭便启程返回保定。乔安生刚离开没多会,白翰辰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进屋看见父亲气若游丝地躺在病榻之上,几日来积累下的焦虑和辛劳混着心酸,催红了他的眼眶。
借口去厕所,白翰辰躲在里面闷声掉了几滴眼泪。哭完洗了把脸出来,又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