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萧索截住他后半句话,叹了口气,徐徐道:“咱们永远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了。”
沈砚头晕目眩,手抵在墙上,额抵在手上,慢慢回过头,红着眼问他:“那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一定给你;若我没有,我也发誓必寻来给你!”
“你有。”萧索点点头,“我要你离我远点儿,别挡我的路。”
沈砚踉跄几步,沉默半晌,终于侧身让开了去路。
萧索也不知怎么走回家的,只是走着走着,大门便出现在自己面前了。欧阳旭先一步回来,八宝没瞧见萧索,正急着找他家公子,听见敲门声,一把拉开道:“状元老爷回来了!”
状元却连笑也笑不出,只说:“进屋罢。”
“公子怎么哭了?”八宝见他家新状元满面泪痕,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将心悬了起来。
“何曾哭?”萧索抹抹脸,一面向里走,一面道:“不过是想起父母,一时情难自抑罢了。你不要声张,太丢脸了。”
八宝笑嘻嘻说:“公子也怕丢脸,我还以为只有我们才怕呢!”
萧索扯出一个苦笑:“吃饭去罢。”
今日经历的事情太多,心情跌宕起伏,又见素日骄傲的沈砚那般低声下气、委曲求全,他心里烦躁异常,又酸又涩,根本没有胃口。
他高中状元,欧阳旭也跻身二甲之列,当真天大的喜事,善姑早已烹了一大桌菜,想要给他们庆贺。
萧索无奈,只得陪着吃酒,听见善姑笑吟吟说:“今日游街时,大家都在外面凑热闹,我一见你们两个,喜得什么也顾不上了,指着队伍就说,‘那俩是我们家的’,谁知竟没一个人信!这可闹了笑话,这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
“姑姑说的原没错,”欧阳旭凑上前百般揉搓善姑的肩膀,“我俩可不就是你家里的,没闹笑话,哪里有可笑之处!”
萧索也在一旁附和,真像两个儿子撒泼打滚赖在母亲面前。
次日信局有他一封信,八宝拿来时,萧索还未反应过来——他从未有过信,任何信。接过一看,却是他那从无来往的姑父、姑母,请他去家中有事相商。
他姑母嫁与京郊安乐县中一户姓周的人家,距涿阳万水千山,从未归家看过。之前他母亲殡天时,沈砚曾命人给他姑母发过讣告,但从未收到过回信,不知今日忽然会有什么事找他。
萧索将马车与沈砚相赠之物——除了那柄匕首和珍珠王——都一并退了回去。如今要出门,还需买一匹脚力才好。
他和八宝逛了半日车马行,从千里良驹到伏枥老骥全部看遍,最终还是决定买头驴俭省些,左右他也不会骑马,实在浪费。
老板先时还笑脸相迎,殷勤地与他介绍马匹,后来渐渐不耐烦,听他说要买驴,更是拿出十分的抱怨之气,鼻子里哼了一声,指着街对面一间窄小的铺面说:“那儿是买驴的,没钱,往我们这儿看什么!”
八宝刚要上前与他理论,却被萧索拍拍肩说:“罢了,咱们去对面就是了。”又对老板道:“劳烦掌柜,对不住,晚生这便告辞。”
出来时八宝仍旧忿忿:“公子也太好性了,这般软弱,不是由着人欺负嘛!”
萧索神态自若,温声道:“区区小事,犯不着大动干戈,又不是关乎是非的大节。出门在外,多忍一分闲气,便少添一份麻烦。前日教你背的书可还记得?‘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古之所谓有大勇者,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矣。’书中自有黄金屋,你要用心记下,学以致用才好。”
八宝耷拉着脑袋闷闷道:“是。”
萧索最终买了一头长睫毛的小黑驴,看样子甚是温驯,体型较马矮小许多,令人安心。
那老板生得一副如簧巧舌、灿莲之口,将这蔫驴夸得人间有一、天下无双,真是上能飞天降妖龙、下可入海镇狂蛟,琅琊诸葛尝相伴,当年曾随张果老。
八宝是街面上混大的,才不信这等花言巧语,与他掰扯半日,终于折价买下来。老板又趁势推销驴拉的车板,萧索心一软,便又给他几个钱买了。
谁知这头稀世罕见的神兽,出京门还没走二里地便发起邪来,“哼哧哼哧”地叫唤着不肯挪窝儿。八宝使出浑身解数也未能拉动纹丝,气得照着它股上扬鞭便是一下。
它不仅没走,反倒退了两步。
萧索神思一晃,忽然想起年前沈砚激他学骑术时,曾以赶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邪驴揶揄它,心中发苦,眼眶泛酸,几乎不曾落泪。
书生已骑驴,将军安在哉?
他忙收回神思,从怀中拿出一包善姑烤的豆子给它。那小蔫驴吃下后,又歇息半日,才终于肯起行。
八宝在前面赶车,萧索便在后面坐着晒太阳。一路行一路问方向,待走到安乐县时,已是日薄西山、暮色四合之时。
这里倒也繁华,街市热闹,房屋齐整。八宝到底年纪小,伸着脖子四处张望。萧索却没有看新鲜的心思,同几个路人打听一番,直奔他姑母家里去。
及到周宅,便有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子牵着一个灵秀的小童儿迎出正堂来,口里只说:“哎呀这是独宝啊!我那会儿见你时,你才这么高。”说着向自己膝盖上比划了一下,又指着身边小童说:“还没容儿现在高呢!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真是认不出来了。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