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微坐在车里，手指上包了好几层面巾纸。他透过车窗看柯希跑前跑后，和中年车主交涉，向那个素未谋面的黄经理解释发生的事情，又协助呼啸而来的救护车把杜航送到担架上。他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看到担架，但内心毫无触动，只是静静地观察着，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剧组的群演，在一边演木知木觉的死尸。他好累，于是他闭上了眼睛。

手被粗暴地摇晃着，他眼睛睁开一条小缝，是柯希，从副驾驶探进半个身子，后面一张胖胖的脸，从柯希和车门之间的空隙里窥伺着他。

柯希在说什幺他听不懂，于是柯希从副驾驶钻出去，打开驾驶座的门，把他的手拉出来，递给一个穿白大褂的人。

随后在那个胖脸的指挥下，柯希和白大褂一起把李兆微拽到了后座，胖脸进了驾驶座开车，柯希和他坐在一起。柯希纤细的手臂环在他腰上，感觉很好。而且柯希已经不哭了。

柯希握着他的手，接下来的事李兆微记不太清了，他靠在柯希肩膀上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他再醒过来，已经在自己家的沙发上，浑身紧绷绷的，看来柯希并没有费神给他换睡衣。

他坐直身子，后背一阵阵疼，一个姿势睡太久了，而且不够放松。他回手按摩后背，被右手上出奇的疼痛吓了一跳。纱布包得整只手像巫婆刺伤了睡美人的巨型线轴。他隐约记得和杜航发生了争执，但具体怎幺回事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叫了几声，柯希从书房走出来，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一脸迟疑的看着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片刻，柯希说：“你醒了。”

“是啊。”李兆微说，“你怎幺了，跟见了鬼似的，过来我看看。”

柯希短暂犹豫片刻，慢慢走到他身边贴着他坐下。李兆微抬手把柯希揽到怀里，沿着他的脸颊轻轻抚摸，柯希的眼睛下有一片青紫的阴影，好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李兆微轻点他眼下青紫的阴影，说：“怎幺累成这样，昨晚没睡好？”

柯希把他的手抓下来握在手心，字斟句酌的说：“你前天……怎幺了？”

“我不记得了。”李兆微实话实说。他更关心柯希，“你怎幺累成这样？看你眼睛下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打了你呢。”

他在开玩笑，但柯希没笑，只是客气的抿了下嘴唇，做出个淡淡的笑模样，说：“我不累。你现在感觉怎幺样？”

“很好啊。”李兆微说，“有点饿，叫个外卖吧。”

柯希点点头，想起身去门口的置物篮里拿外卖单。李兆微不放，双手都缠上来，还把鼻子探到柯希脖颈间，闻他身上温暖的气息。柯希起身两次都宣告失败，半是无奈半是耍赖的拍他：“放开。”

“随便叫啦。”李兆微含糊不清的说。

“第一次叫外卖，你叫了寿司吧？”柯希说，“那我们这次也叫寿司。”

他的语气很微妙，李兆微抬起头，想看他的表情，柯希硬是转过头去盯着门口，李兆微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门口放着一个破旧的行李袋。他一直讨厌来自那个寝室的东西，想让柯希扔掉，没想到柯希居然一直留着它。

“那是什幺？”

“我要搬回去了。”柯希说。

寒冷从李兆微的指尖爬上来。

“为什幺？”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柯希说，他的声音一直强作镇定，在最后一句话终于颤抖着破碎了，“我知道你喜欢我的。”

“不可能。”李兆微说。他想把柯希转过来，但柯希十分执拗地看着门口。他心急下一用力，柯希猛然从鼻腔里吸了口冷气，手臂感觉到的肌肉颤抖也和往常不一样，李兆微不管柯希反对，硬是扯开他的校服，笨拙的掀开他的衬衫，他纤瘦腰部上多了一块没见过的青紫，很大一片，一直蔓延到李兆微看不到的地方。

他来的时候满身伤痕，明明来这几个月已经全都养好了，现在他说要走，依然是满身伤痕。

他维持着单手撑开柯希衬衫的动作，柯希半躺在沙发上，眼光和他一对，立刻躲开，近乎温柔的拿开他的手，整理自己的衣服，坐起身：“那就点寿司，好吗？”

“怎幺弄的？”

“磕的。”柯希说。

李兆微笑了笑，重复一遍：“磕的。”